首页 -> 2006年第4期

蚂蚁王国等十一篇

作者:爱娃·达特诺娃 等




  尼古拉的脸上颧骨较高,颅骨四四方方的,一双手也是长方形,看上去貌不惊人。再加上他不爱交际,给人的印象他很像一个老式的仿皮布面四个角包着金属的大箱子,箱盖总是关得严严实实的。他的女儿长得与他一模一样,她叫加琳卡,四岁,爱用手指抠鼻孔。尼古拉吃香肠时总是切成大块,然后蘸点盐。
  阿克萨娜和尼古拉的妻子除了唠几句有关孩子的事以外,没有什么特别好说的,夏初尼古拉外出到什么地方去了,好像是为了挣钱,因此阿克萨娜再也没有和达吉雅娜见面。
  正巧阿克萨娜的父母把外孙萨沙接到别墅去了。因此每当她端起茶杯都感觉到苦涩的孤独。
  丈夫像剪出来的纸人一样,在窄小走廊里与妻子擦肩而过时尽量躲闪,侧着扁平的身子生怕偶然会碰到她的身体似的。
  一天傍晚时分,门铃响了,丈夫不在家,阿克萨娜不知怎么的,立刻明白这个门铃肯定与丈夫有关……
  门口站着阿克萨娜的弟弟,刚一走进走廊,他马上就问:“没有猜到你的丈夫怎么会瘦得那么厉害?”
  她想起丈夫焦黄的牙齿,回答弟弟:“也许,是什么病把他折磨成那副样子的吧?”
  弟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吸了口气说:“不是的,你的那口子是被爱火烧得那么干瘦的。”
  阿克萨娜笑了起来,以为弟弟说的是对自己的恩爱呢!弟弟严肃地、认真地继续说:“现在想不想去看一下你丈夫?”
  阿克萨娜明白不需要回答这个问题,她马上起身,坐上弟弟的汽车向市郊的小河方向驶去,他们经常在那里烤羊肉串。路上弟弟说,他早就等待时机,现在这个时机到了,萨沙恰好不在家……
  汽车沿城郊行驶,新的建筑物逐渐从眼前消失,她想自己昔日也随之逝去。她闭上眼睛坐在那里,直至在人为的黑暗之中到了路的尽头。汽车停了下来,不管愿意不愿意,她都不得不睁开眼睛,她看见通向小河的小树林和道路。
  “到了!”弟弟把汽车停在路旁,很有把握地向河边走去,她紧跟在弟弟后面,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发现,后来弟弟抓起她的手,喊了一句:“你看!”
  阿克萨娜暂时只看见河畔上的汽车,正是她丈夫的汽车,最初的一刹那,甚至晕头转向,思绪混乱,方向不清,她觉得是自己和丈夫驱车来到河边烤羊肉串的。
  也就是她刚从丈夫的汽车上下来……但不知为什么又重新回到汽车旁,好像在噩梦中一样立刻又想离开汽车,这时弟弟一手把她拦住,喊着:“你看,你看一看啊!”
  她看见在汽车前盖上摆着一些吃的,车轮旁立着一个空香槟酒瓶子。最主要的是汽车里面——是什么活物好像蜗牛一样沿车窗爬着、蠕动着,把汽车挤得满满的,阿克萨娜看到这一切,马上想吐,后来她才恍然大悟沿着车窗爬动的是一丝不挂的人体。
  她向汽车走得更近,她怀着执拗的好奇心想知道在车里发生了什么事。毫无防备的孩子般的好奇心促使她打开了车门——裸体,好像变形虫似的分成了两个部分,其中一部分随着打开了的车门滚到了地上,这个裸体出其不意地变成了阿克萨娜的丈夫,留在车里的是达吉雅娜。
  阿克萨娜心灵为之震惊的是一丝不挂的丈夫突然显得丰满了,只不过全身依旧苍白,皮肤青筋暴露,她看了一眼他的脸,布满皱纹……丈夫猛地站了起来,从汽车前盖上抓起餐刀野兽般地吼着:“你这条母狗!快滚开,不然我杀了你!”
  他的脸扭歪了,丧失了人形。龇着牙齿更加凶狠地喊着,只有在这一刹那阿克萨娜才如梦初醒,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放开喉咙大声尖叫,这种尖叫声只有飞鸟才能叫得出来。弟弟一个箭步跑到手持餐刀裸着身子的姐夫跟前,企图抓住他的手,但是丈夫迅速转身,像是滑溜溜的蜗牛那样挣脱了。面无人色,形如恶狼,此刻他疯狂地举刀向弟弟刺去:“你们这些畜牲是在跟踪我吗?我宰了你们俩!”
  弟弟再次抓住持刀的手,丈夫的脸由于紧张和恐惧而变得更加凶狠……阿克萨娜从地上抓起空酒瓶子向丈夫的头猛击。玻璃瓶子碎片飞溅,丈夫的身体瘫软地侧身倒下。她从他的手上夺下了刀子——为的是不让这个裸体丈夫行凶……此刻,她发现达吉雅娜一丝不挂从汽车上下来,她想用什么东西遮盖一下自己的裸体。阿克萨娜眼前是一个特别美的裸女——她的身体真的迷人!阿克萨娜暗想自己天生不具备这种美。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由于这个不知羞耻的美丽身体造成的,她走到达吉雅娜面前,裸女手里拿着内衣,又冷又怕,双手颤抖,阿克萨娜起初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那冰冷的、瘦削的肩头,然后把她使劲一拉,突然一刀刺进她的乳房上方,鲜血大滴大滴地向下直淌……达吉雅娜体内刀口处咯吱响了一下,她喊了一声倒在地上——安静而顺从。阿克萨娜心想:也许她就是这样安静、顺从地醉心于情爱之中。
  从远处什么地方传来弟弟的声音:“你干了什么?”
  这声音中包含着某种恐惧,只不过他的恐惧不知为什么此刻是由于达吉雅娜,尽管此刻她对任何人都不构成威胁。
  阿克萨娜转过身去,弟弟的脸像床单一样煞白,他用煞白的手指了指地面,阿克萨娜的目光转向弟弟手指的方向:地上躺着美丽迷人的裸体,乳房上方有一块红玫瑰似的血点和刺向红玫瑰的刀柄……阿克萨娜痛心疾首地看着这样美的身体死亡了……死亡的不仅是肉体,而且达吉雅娜本人也已死亡。不!就是说,她不是死亡,是阿克萨娜刚刚杀死了她。
  她瘫在了地上,用力把刀子拔出来,鲜血四溅……弟弟把她从尸体旁拉走。
  这时,阿克萨娜再次看了看丈夫的裸体,把耳朵贴向他的胸口,在心脏跳动之处她什么也听不到了,她想也许由于震惊而耳聋,她让弟弟对自己说点什么,弟弟说:“来,我们做人工呼吸。”
  他们把丈夫的身体从侧身翻转成仰面,阿克萨娜吸足了气贴向丈夫的嘴,想使自己的生命气息流入丈夫体内,而弟弟用力按他的胸部,使心脏跳动……只听见咯吱一声响,似乎这个瘦弱男人的肋骨经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弟弟猛地离开,抖了抖双手,说:“他死了!”
  “是我把他打死的吗?”阿克萨娜问,此刻她真的聋了,她听不见自己说些什么,大声喊着:
  “我是杀人犯,杀人犯!”
  她的嘴唇已经不听使唤了,颤抖的双唇只会发出含糊不清的哀号、哭诉,她想喊出来的是她杀死了丈夫,她儿子的父亲,她杀死了小女孩加琳卡的母亲。后来,嘴唇的颤动缓和一些了,听得出她想报警,弟弟简短地回答:不需要通知警官,反正死的人不能复活了,而这只能给她带来灾难,弟弟说:“阿克萨娜,也许他们不会逮捕我,可是不会放过你,即便你说是为了自卫,可是达吉雅娜并没有凶器,他们会判你多少年呢?好,就算是你服刑了,那么放出来以后怎么过日子呢?”弟弟也说不清将会判刑多久,只是翻来覆去地劝说着。
  阿克萨娜最后听从了。“那么现在咱们怎么办?”她顺从地问,准备听从弟弟的劝告。
  弟弟说不能把尸体扔进河里,因为迟早会浮上水面,并且根据身上刀伤会查出他们是被杀害的,应该把尸体掩埋,不过报警时应假装说他们是溺水而死。
  阿克萨娜的太阳穴重新怦怦直跳:“最好还是我去蹲监狱!”
  “你的儿子由谁抚养?由我吗?咱们干的事谁也没有看见。”
  从汽车后备箱拿出一把铁锨,在附近的林子里一棵灌木后面有一个现成的低洼地,弟弟在那里挖了个坑,他们先把丈夫的尸体抬了过来……看样子坑挖得不够宽,只好把他侧着身子放到坑中,而达吉雅娜放下去时,刚刚胸口朝下,结果好像是一对情人紧紧拥抱着度过了最后一夜。当土撒在他们尸体上时,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是:黑色的土粒在达吉雅娜粉色,仿佛仍然活着的皮肤上向下滑落,从她尖瘦的臀部向下滑落时很像是土粒沿大理石下滑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阿克萨娜再也看不下去了,扭头跑到远处,直到弟弟干完为止,当她再次朝这边看时,又是一个偶然的镜头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一只青蛙跳到了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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