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恋爱永远是未知的
作者:村上龙
K上大学以后,中途辍学去了美国,此后,又从加利福尼亚大学转入麻省理工学院,专攻地球物理专业。毕业后,他进入了大名鼎鼎的拥有国际石油资本的石油勘察公司。他彻底掌握电脑操作技术之后,又转入美国著名证券巨擘梅里尔─林奇公司。
在去年的同学会上,K曾踌躇满志地笑着说:“我没想到来自探查卫星地表组成的分析和这五年来的道·琼斯平均股价的推移分析有着如此重大的关系。”
三年前,他从梅里尔─林奇公司独立出来,作为独立的证券分析师在纽约证券市场确立了首屈一指的地位。最近,日本大证券公司出重金聘他为高级顾问。
“为什么没有回音,是电话坏了吗?”K急切地问。
我赶忙回答没这回事。其实,在中学时代我俩的关系并不是这般亲密。不过,K是个对任何事都特别积极的人。尽管他没有参加过什么体育俱乐部,但给我留下的印象却是他对体育项目样样在行。
“你这会儿在做什么?”
“我正看高尔夫球的录像。”
“是高尔夫练习课程吗?”
“不,是去年的全英高尔夫公开赛。”
“是诺曼那小子输了。”
“是的,最后获胜的是卡尔卡?贝西。”
“诺曼这小子真历害啊。尽管卡尔卡·贝西赢了,但给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还是输家诺曼,三年前的高尔夫大赛情况也是这样。”
说到这儿,K的话音突然微弱下去。
我趁机试探他:“也许这话不该问,你来电话是不是因为心中突然感到有点不安?”
他沉默不语。
我又问:“在同学会上我曾和你谈起去年我刚组建公司,又不适当地借了大量贷款。所以我只要一想起这加事,顿时就会坐立不安,你的不安是否也像我这样呢?”
“不是。”他轻声回答。
“也许我这么对你说有点奇怪,但是,你突然产生不安也应该算作正常的。因此我建议你去洗个热水澡,要么吃点东西,也可以睡个午觉,这样有助于你消除不安的情绪。”
“这我全知道,你所说的事我都已经做过了。但我还是搞不清楚为何会突然间感到烦恼。要说是因为烦恼造成的,似乎也不像。现在,我实在不堪忍受这种生活状态了。”
我没想到他竟会对我说出生活状态这种知心话来。
他在电话里又说:“我是想听你讲一些表示同情的话来安慰我。现在只有凭着我和你的交情来拯救我了。你不知道我现在情况有多糟糕,只要放下电话,准会坐立不安,连拿着白兰地酒瓶手都会发抖。为什么我要给你打电话呢?主要是因为在去年的同学会上你对我的事一直抱着等距离看待的态度。什么是等距离,明白吗?”
“不明白。”我老实回答。
“在同学会上,我曾自豪地谈起自己拥有私人飞机的事。你准记得我说过平时星期天我会自己驾飞机去佛罗里达州消遣,每逢长假我还会飞到加勒比地区度假的话吧?当时许多同学听了反应很大,有人对我表示敬意,也有人表面上不说,心里却嫉妒得要命。那时只有你对我既不抱有敬意又不怀有嫉妒的等距离超然态度。当然,我的话可能不确切,这仅仅是一种比方而已。”
“难道你的不安跟爱情无关吗?”
“是的。不过,说老实话,我对今天如此不安的原因心里很清楚。”
“是什么呢?”
“我自己也讨厌这种过度兴奋造成的心理负担。首先要说明,这不是同性恋引起的,但我确实有异常的性癖好。当然这还称不上犯罪。现在美国也流行这种手淫游戏,而日本在这方面更加开放,只要有钱就能得到无限快乐。”
我尽管不知道他具体在讲是什么,但我听到了他讲述这件事时的异样语调。
“我玩这种游戏实在是过了头。从昨晚开始连续不断地玩了十六小时。我明明知道这种游戏的后果,却身陷泥沼不能自拔。反而拼命训练自己如何在心理医生面前寻找正确的自我辩解的理由。尽管如此,我内心还是难以遏止地产生临近发疯之前的那种不安和恐惧。在纽约那儿有家很好的爵士酒吧,过去每当我心头忽然产生难以抑制的不安必然会去那儿。但它究竟在什么地方,我如今已经记不起来了。也许在一种非理性的精神状态下,有时连具体的场所也会想不起来吧?”
“那儿有女歌手唱歌吗?”我冷冷地问。
“这你也知道?”
“我没去过,那种爵士酒吧是听人说过。”
“我总是去听那首关于等距离关系的女声独唱。”
“那是首什么歌曲?”
“《杨柳依依,为我而泣》。那是对着细柔的柳枝抒发自身的情感。歌词大意是这样的:
杨柳依依,为我而泣,
代表我的心声,为我悲泣,
嫩绿细柔的柳枝在风中摇曳
憔悴的人影随风而逝。
残梦已无处寻觅,
夏天的花季在我心中消失。
风在低声叹息,
那罪恶深重的情恋往事,
我为那远去故乡的女人后悔、痛惜。
夜也悲啼,
灯火已尽的漫漫长夜
仿佛听到所有人都在指责我对你薄情寡义,
悲伤、轻摇的柳枝哟,
如果对我怀有同情之意,
请低垂你那嫩绿柔细的枝条,
和我一起,
用枝叶把我的人影轻轻遮住。
于是,请用你那迷人的风姿
放声为我悲泣……
以上只是我大致记下的歌词。要是东京也有那种爵士酒吧就好了。”
K说完,沉吟半晌,轻轻挂断了电话,最后那句话里似乎透露出他认为东京也有那种爵士酒吧的意思。我想这个身陷不安和苦闷困境的K一定会亲自去东京各处寻找的吧。
《你那微笑的浅影》(5)
“我已买下那栋共同管理的小屋。”
此时,他正站在银座的一家饭店的地下室会员制酒吧的吧台前面,“它在夏威夷毛伊岛的卡帕鲁阿?贝伊,是一家高尔夫球场的小屋,里面有两间卧室。”
那是一个冷风嗖嗖的夜晚,当我听到那个男子说出这样的话时,不由想起了自己曾两次去毛伊岛摄影的情景,那儿的碧海蓝天令我至今难以忘怀。于是,油然而生对那人的羡慕。那人和我年龄相仿,都将近四十光景。
进入这家酒吧时,只要轻按一下门铃,门扉随即会自动打开。这儿虽说地处饭店地下室,酒吧内部各类设施倒是一应俱全,展现出超等高级的豪华气派。酒吧内部的装潢是由著名设计师精心设计而成的,侍者们全是特地从银座各家高级酒吧间聘来的,由于这家酒吧等级高贵却又极端势利,所以会员的身份和名额都受到极端严格的限制。如果来者姓名没有在青年名录杂志上登载过,酒吧就会拒绝他在内部摄影。这样的酒吧内部空气沉闷,充满了在现今的日本也颇为罕见的“封闭式俱乐部”的氛围。
像我这样的无名青年摄像师,在这种形势下,站在吧台前自然就显得极不自然。但由于我和这家饭店的经理有次一同去欧洲,那时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我鼓起勇气,请他推荐我成为这家豪华酒吧的正式会员。
其实,我并不喜欢这家极其势利的酒吧,只是觉得它十分适合我和客户去那里洽谈业务。像我这样规模这么小的影像公司,也能在如此豪华的地方招待客户,很容易就能得到他们的信任。
今晚我并没有业务洽谈,并且公司内部的会议也提前结束了。于是,我利用余暇信步来到这家酒吧。我来此不是为了满足虚荣心,而是想悠闲从容地领略一下这儿大理石吧台的气派和老年侍者们沉稳优雅的风度。就在这时,我不经意地发现吧台前还站着那位说话的男子。他虽然也是孑然一身,却不像在等人。
那人对我客气地问:“请问您这是在等人吗?”
我摇了摇头。
“那我们随便聊聊可以吗?”
显然,他话里有话。不过,这位男子显得特别有礼貌,即便有企图也显得含而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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