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恋爱永远是未知的

作者:村上龙




  人们都这样说,
  但这样的评说已经过时,
  你己经失去了最珍贵的宝贝,
  除了放声大哭,没有什么可以替代。
  那狡黠的女人,
  让你痛断肝肠……
  也许就是如此吧!
  
  《贴面舞》(11)
  
  望着跳舞的人群也是一种乐趣。
  在一家老式酒店的舞厅里,我特别注意到,那些老年夫妇相互依偎着跳贴面舞。他们虽然舞步迟缓,且基本上没有任何变化,却依然乐此不疲,似乎身上的激情又得到了尽情释放。
  每当看到这种情景,总会引起我深沉的思考:那些年迈的外国老夫妇为什么能这样快乐地跳舞呢?
  到了纽约的第三天,我就和老友S见了面。我俩一起观看了歌舞剧,然后便来到某家饭店的酒吧。二人一边喝酒,一边聊起有关老年夫妇跳舞的话题。过去,S和我虽然不在同一所大学,却住在同一幢公寓里。因此,我们常在一起喝酒聊天。有一次,他母亲突然来公寓看望儿子。情急之中,S惊惶失措地把女友藏到我的房间里。当天夜里,他的女友就在我房间里过夜。半夜里,那个女人借口说“太寂寞了”,竟然诱惑我和她上床。我当时就严词拒绝了这种非礼之请。并在事后对S提出了忠告:“那女人有问题,你还是尽快和她分手吧。”当时S正陷于热恋中,没有接受我的忠告,可是不久以后,他听说了那个女人主动和一个不知是律师还是医生的儿子秘密交往,这时才明白我的意见是完全正确的。
  S在二十三岁年纪轻轻的时候,就通过了司法考试,然后去美国耶鲁大学留学深造。毕业后,他没有回国,就在美国当了一名律师。从此,我和S人处两地,每年通一两次书信互相问候。我只有S这么一位好友,所以非常挂念他,经常给他寄去京都的酱菜,他也给我送来缅因州的海螯虾。
  S问我说:“日本老人不跳舞吗?”
  “几乎没有看到过。”
  我颇为自信地回答。因为第一家适合日本老年夫妇跳舞的场所至今还没有出现。
  “不跳舞的只有日本人吗?”
  S又咄咄逼人地提问。他悠闲地穿一身缝制考究的藏青色西装,其面料的特有光泽,使人不用手触摸感也知道那是昂贵的羊绒。
  “不是只有日本人不跳。”我小声回答。
  “中国人一定也不会跳,似乎韩国人也不跳。”S的语气很肯定。
  “那么说印度人也不跳,伊朗人和摩洛哥人也都不跳啰?”我反问道。
  “巴布亚新几内亚的人是跳舞的,但那是另一种形式的舞蹈。你见过黑人跳舞吗?”
  经他这么一问,我只得老实招认没有见过。我虽然看见过有人跟随着传统音乐,例如,跟着混有牙买加音乐、巴西桑巴舞曲以及黑人灵歌的节奏,摇晃身体、踏舞步的情景,却从来没有看见过黑人跳贴面舞的情景。
  “如果你这样想,也不妨认为,这些老年夫妇跳的那种贴面舞也是这种另类舞蹈的一部分。”
  “但他们是白种人呀。”
  “即便是白种人,那也有好多种。比如说,拉丁语系的民族吧,像西班牙人、住在意大利平民区的那些人、还有希腊人,他们都很喜欢手挽手跳舞,这和跳贴面舞是截然不同的。至于法国人、德国人、俄罗斯人,也很少听到他们喜欢跳贴面舞的传闻。”
  “那么,跳贴面舞的究竟是哪些地方的人呢?我曾经在各种场合亲眼见到白人老年夫妇们亲密地跳舞。譬如说,我在新加坡的莱佛士大酒店,在法国南部戛纳的内古列斯库饭店,还有在夏威夷的希尔顿大饭店等处都见过这种情景。”
  “他们一定很快乐吧?请你老实告诉我……”S轻轻地问道。
  “我看他们似乎都很快乐。”
  “你看问题过于表象了,其实情况很复杂,世界各地的人群中,有人能快乐地跳舞,也有人不能快乐地跳舞,换句话说,有人要是不能快乐地跳舞,就不能保持良好的关系;也有人即使不能快乐地跳舞,也能保持良好关系。这也意味着,日本人以及其他绝大多数国家的人,即便上了年纪以后不跳贴面舞,他们也能友好地相处。”
  “你怎么会有这么别扭的想法呢?我老实告诉你,那些由衷地喜悦快乐地跳着贴面舞的老年夫妇们哪里都有……”
  S不由感叹说:“啊,那些寂寞的美国人。”
  我此时能够体会S的心情。当一个人感到寂寞的时候,在他眼中别人也同样是寂寞的。过去,吉姆?莫里森就唱过这么一首歌。
  S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笑道:“唔,那确实是一首好歌。你想说什么,其实我都明白。如果要我说,所谓的跳舞,不管是贵族社交场合的跳舞,还是那些未开化的人跳的扭屁股舞都只能算是模拟性交的动作吧?”
  “但有些年青人说迪斯科是一种运动呀。”
  “迪斯科不是和他人没有关系吗?仅仅是自我陶醉而已。但是,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老年夫妇跳舞如此感动?”
  S已和一个美国女人结了婚。所以我真想问他:“你难道没有和尊夫人一起跳过贴面舞吗?”但是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下去。S至今还没有孩子,由于他妻子身体不好,几次引发了流产。他曾写信告诉我这件事。他在信中这样写:“……我妻子非常沮丧,她痛苦憔悴的模样,我不忍猝看,不得已去了西印度群岛,住在当地最豪华的大饭店里,每晚总去参加饭店举行的舞会……”
  一想到S的情况,我就仿佛听到一首无比曼妙的歌曲:
  什么是最好的享受?
  简直像在天堂里欢度蜜月。
  你虽然没有认真地说什么,
  我的心却在卟通卟通地狂跳。
  我终于明白,
  苦苦寻觅的竟是这样的情境。
  当我和你脸贴着脸,
  相依相拥亲密跳舞的时候,
  我终于醒悟,
  认为自己的懦弱原是不必要的顾虑。
  那些不安的思绪,那些担忧的心事,
  就像不走运的赌徒输得一干二净。
  当我和你脸贴着脸,
  相依相拥亲密跳舞的时候,
  我竟然对生活也充满了兴趣,
  喜欢登山,也爱好钓鱼,
  但都无法和这样的情境相比;
  和你一起跳甜蜜的贴面舞。
  世上的乐事都会黯然失色。
  求求你,
  和我一起尽情地跳舞吧!
  你的玉臂,
  你那充满魅力的一切,
  总是在我身旁闪耀着迷人光辉。
  当我和你脸贴着脸,
  相依相拥亲密跳舞的时候……
  这就是那首激动人心的歌曲《贴面舞》。如果身临其境,谁都会满心欢悦地尽情舞蹈。就是那些和相熟的情人跳舞也不会心动的男人,到了那种场合,只要有这般温暖的情怀,他也许就会产生和更多女人跳贴面舞的欲望。
  此刻,我真想对S说出自己的这种感受,但是,刚想说出口,却又不得不保持沉默。因为S已经把老年夫妇跳贴面舞的话题岔开了。
  
  《再见》(12)
  
  “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件真实的怪事。那家爵士酒吧的门好像突然被推开了……”我绘声绘色对C说道。
  在曼哈顿住宅区七十一号的高档酒吧里,我和交了十多年的老友、电影制片人C对饮而谈。
  我接下去说:“据那些去过爵士酒吧的人说,那一晚爵士酒吧的女歌手的歌声显得特别怪异,像是麻醉剂那样,让人听了只觉心头异常轻松。但是,这种怪事究竟是发生在哪里的爵士酒吧,到现在还是个谜。去过的人都说记不得了。有人说就在曼哈顿,也有人说是在六本木,此外还有各种说法,什么维也纳、毛伊岛,或者银座、新宿、布拉格、巴黎等地。”
  “像麻醉剂那样让人觉得心头轻松异常……”C重复了一遍我的话,突然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你自己服过麻醉剂没有?”
  “要是大麻叶的话,我在学生时代吸过。”我嗫嚅着答道。
  “大麻叶不是麻醉剂。即使根据日本法律,如《麻醉剂取缔法》或《大麻取缔法》,它也不属于麻醉剂的范围。”C略显烦躁地说。
  见C露出这种神情,我不由暗自纳闷:他为什么会这么焦躁?
  C长长吁出一口气,说道:“直接由我领导的一位下属也抽上了可卡因,他不听劝告,非常难办。现在,他每天上班都会迟到,白天也常常躲进摄影室呼呼大睡。那家伙是熟悉我工作方法的极少数人中的一个,所以现在无法辞退他,真叫我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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