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恋爱永远是未知的

作者:村上龙




  我终于想起来了,
  这个漫长的夏季也将在之后的第五天结束,
  我那时只是孤身一人。
  但是,我现在终于想起来了,
  实现了宿愿,我就能获得重生。
  那珍贵的回忆,我又想起来了。
  在朝阳的沉寂中我听到了你的笑声,
  你那悦耳的声音,如同夏日微风,
  我祈祷在第五天又能挽住你的手臂。
  想起来了,
  我的愿望已化作一颗耀眼的星星,
  我们相约
  到什么时候,再做爱的相聚,
  你也想起来了,
  一定会把我深深地思念。
  这是当时酒吧里歌手正在演唱的一首歌。名叫《我又想起了你》,听了以后,我触景生情,心中感到了些许释然,也有了新的感悟:在人世间,不但美好事物的遗忘,需要你设法去回忆,有时对美好事物的记忆,也需要你设法去把它忘却……”
  
  《狡黠的女人》(10)
  
  久违的纽约市。
  近日突然遭到寒潮的侵袭。到了下午一点,气温已经降至零下十五度。所幸天气转好,晴空碧蓝,万里无云,街道上,一派银装素裹。从下水道的孔口冒出的水蒸汽,在凛冽的寒风中凝化成乳白色的轻雾,展现出异常美丽的一道风景线。
  我这次来纽约,主要是来签订摄制广告片的合同。我们在五十二号大街的日本料理店做过轻松的洽淡以后,又去了六号大街合作方公司的办公室签合同,这样我就干净利落地完成了全部工作。
  想到在纽约还要待四天,我就为该怎样消遣取乐而犯难。于是,我先去买了一份《纽约人》杂志,然后坐在利茨·卡尔顿赛马夜总会的酒吧里,一边翻杂志,一边仔细盘算自己的娱乐计划。傍晚五时刚过,由于寒风劲吹,街上和酒吧里的空气特别干燥,这时喝上一杯啤酒,会觉得格外可口。我一边喝啤酒、嚼几颗咸花生米,一边认真浏览杂志。我把百老汇大街、歌剧院、美术馆、爵士乐俱乐部、电影院、大体育宫等处的本周节目预告,都饶有趣味地看了一遍。这会儿,正是我来到纽约以后的一段最喜欢的休闲时光。
  《剧院魅影》要不要再看一遍?《黑与蓝》也难以放弃。要是拜托东京的代理店,说不定能把《大饭店》的票子搞到手。至于电影,务必要去看一遍奥利弗?斯通的新作《出逢七月四日》。《梦境》似乎也不错。此外,不久将迎来天皇巨星莫里齐奥·波利尼来演奏《皇帝第五钢琴协奏曲》,RCA(美国无线电公司)大厦内用装饰派风格精心装修的、号称“彩虹之家”的舞蹈俱乐部也很想去一趟。我还想到大体育馆看场精彩的职业篮球赛,或者冰球比赛。只要有可能,我甚至想去所有的餐厅和体育馆。即使是不良诱惑,我也敢于去尝试。只要有钱,我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我一心想着寻欢作乐,绝不让快乐从我手中溜走。此刻,在我心里,我也许真的想把好吃好玩的东西都弄到手。
  但是,也许是人近中年的缘故,十年前放纵无度地玩通宵那种事,我已经难以为继了。过去,由于我年纪轻,精力旺盛,尤其在艾滋病流行以前,我常去都市的闹市区,无节制地狂跳迪斯科,并和那些妓女们肆无忌惮地调情作乐,有时甚至去同性恋俱乐部或性虐待俱乐部彻夜狂欢,直到外面的太阳已高高升起,我还在俱乐部里神思恍惚地跳舞。
  按照事先的约定,朋友C准时来到酒吧。C在纽约已住了十四年。去年,他终于实现了自已的宿愿,作为一个电影制片人开始了银幕生涯。他已经结了婚,妻子是一个德裔美国人。
  C要了一杯马蒂尼,呷了一口,问我:“你决定上哪儿去?”
  “我想暂且这样安排,先去唐人街的中国餐馆吃鱼翅和鲍鱼,然后再去听爵士乐。不过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找到有优秀歌手演唱的地方。”
  “好的爵士乐你们日本人都能听懂吗?”
  “我们日本也有蓝调(注:布鲁斯音乐或者爵士音乐。)的演出分公司呢。”
  “只要日本的演出费订得高,大家不都愿意去吗?你看,目前纽约闹市区的爵士乐俱乐部里有一半客人都是日本游客。他们大多乘着豪华大巴士,作为旅游团一起过来。哎,听说每周的星期六,雷斯?保罗(音)都要去某家爵士俱乐部演出,我们一起去看看,好吗?听说他年纪大了,可能马上就会死的。”
  “我本周五就要回国。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件事。听说上一次我们在一家爵士俱乐部听了切特?贝克的演出后,他很快就死了。”
  我俩稍微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唐人街上伊丽莎白大街区的海鲜餐馆吃饭,据C说,那里的鱼翅和鲍鱼是全世界最棒的。用完餐以后,又去了当地最高级的酒吧,那是第二十八大街上的一个名叫“布利兹”的酒吧。那里虽然几乎没有观光客,却集中了一大批当地人,从华尔街的高级白领到海港上的劳动者,各阶层人士几乎都有。也许是因为这里的出场费较高,那些美貌的舞娘个个青春焕发,有着曼妙的倩影,整个酒吧间弥漫着香艳开放的气氛。
  此时,C看到一个大腿和下腹部略有赘肉、肤色浅黑的白人少女,正和着鲁?利德的歌曲节奏疯狂地扭摆腰肢。他忽然心有所动,对我说:“你爱慕的那个女人可能还在这里吧?我第一次看见她时,她穿一件无袖外套,鼻子又高又尖,很有风度,她好像只喝香槟。真是个美人啊,皮肤那么白,一头金发更是迷人。”
  C的话语使我想起了四五年前的往事。那时,我也是为了拍广告的事在纽约逗留了一个月。当时,为了消愁解闷,我在这家酒吧无意间认识了那个穿黑色无袖外套的女人。于是,足足有两星期,我常来这儿盘桓。当时也没给她过多小费,只是每晚都送她鲜花、巧克力,或者女性爱用的小饰品。其实,我并不是特别迷恋那女人,只是喜欢每晚去纽约的最高级酒吧,向自己看中的舞女送礼物的形式。但是,像她那么年轻貌美、出类拔萃的舞女,又不乏众多的追求者。于是,我就有了许多竞争对手。有人出手大方,一次就给她二十至五十美元不等的小费;有人不惜买一套昂贵的羊绒套装来吸引她;还有许多男人特地包上一辆豪华大客车,邀她外出约会。
  C问我:“你说过,你俩后来很快就分手了,主要是因为她一直受到众多男人的追棒,自己又肆意胡为,所以后来你就向她提出分手。”
  我苦笑道:“是啊,那女人的要求太奢侈了,我实在无法满足。”
  “你错了。一个月以前,我和那女人在某处偶然相遇,我俩还说了一会儿话。她说自己是匈牙利人,为了寻找美好的婚姻生活,就像歌曲《陌生人的天堂》中描述的那种世界。她去了布达佩斯,后来靠亲戚的帮助,她来到了美国。刚来时,她什么也不懂,她的亲戚生活也不富裕,所以,她好像一直在这里打工。这次她见了我还说,在美国无论如何都得找到一个优秀男人结婚,还要为他生孩子。她讲话时神情依旧那么纯朴善良。”
  “你就不能不和她说话吗?”我有些生气地诘问。
  C叹了口气,笑道:“不和她说话岂不是太可惜了!”
  “太可惜了?难道你不知道我直到现在还没结婚吗?”
  “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你要是结婚的话,也许会选择她作新娘吧?”
  我决定留在纽约。如果能和那个纯洁如画的脱衣舞娘再度陷入情网,也许,我就有机会到那个传说中的爵士酒吧。那时,一定能听到埃灵顿公爵的名作:
  人们都这样说,
  那女人虽然年青,
  对你的事却了如指掌。
  她已燃起了爱情的火焰。
  当她的明眸深处出现了幻灭的阴影,
  她已知道逢场作戏的恋爱到了该清醒的时候。
  用苦涩的烟酒排遣痛苦的寂寥,
  明日之事再也不去思量,
  世上一切都已无足轻重,
  一心痴想那钻石的光辉,迪斯科的劲舞,
  还有和心爱的男友一起去高贵的餐厅款叙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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