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我是真的热爱你

作者:乔 叶



是冷红,失学的是她。又会是什么情形呢?她更不敢想。
  喂,别愣着了,杜言走过来:魂不守舍的样子像是得了相思病。
  冷紫笑笑,依然沉默着。
  得,给你提提神儿,把我刚学的绝技亮一手让你开开眼。杜言回教室忙活了片刻又跑回来:假设有颗水晶糖咱们俩抓阄吃。我敢肯定,不管抓多少次,我想让你抓着什么你就只能抓着什么。
  我不信。
  那简单极了。奇妙不奇妙,试试就知道。杜言拿出两个小纸团,打开,让冷紫检查过,又团好,放在手心里,煞有介事地来回摇动着,一边像巫婆一样念叨:天灵灵,地灵灵,非让冷紫吃不行。开!
  冷紫拈了一个,打开,果然是“吃”。杜言也打开了她手中的另一个,是“不吃”。
  
  再来一遍。冷紫说。
  还是“吃”。
  连着五次,都是“吃”。
  我要“不吃”。冷紫密切地注视着杜言的一举一动。
  果然,连着五次,也都是“不吃”。
  为什么?冷紫抓着杜言的手: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别急,我给你讲讲呀。咱们这么好,我还会保密吗?杜言被冷紫的神情吓坏了。那神情里并没有好奇,而是一种她不明白的东西。她在一只手的指缝里亮出两个小纸团:喏,就是这样,各写三个“吃”和“不吃”,藏起来两对,让你看的是另一对。等你选择之后我就会作法,把给你看过的藏起来,按你的选择换成两个“吃”或“不吃”,这样当然就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了。
  真是这样么?冷紫难以置信地看着杜言。
  就是这样啊。这是最小最小的魔术了。杜言说。
  冷紫咬着嘴唇。突然,她像发了疯似的跑下楼,飞出学校。甚至过校门的时候连车都没有下。——按照校规,这是会被通报批评的。杜言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困惑极了。她不明白,她只是想给冷紫提提神儿,怎么会把她提成这样。
  冷红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看到冷紫走进院儿,冷紫喘息着站在她的面前。心里一阵惊慌。如果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冷紫是不会在上课时间跑回来的。她知道。
  怎么了?冷红的心悸成一团,猜测着各种恐怖的可能。
  那两个小纸团是怎么回事儿?冷紫抓住她的胳膊: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儿?!
  什么纸团?
  你是故意让我上的学。冷紫的语气由质问变成判断。
  没有。冷红明白了。
  如果没有,你的表情应当是惊讶的,不会这么平静。
  哦?冷红笑了:我的表情也得让你规定么?
  我不能再上这个学了,这对你太不公平!冷紫依然在顺着自己的思维逻辑发展。
  你瞎说什么,我没有耍花招。难道我就不想上学吗?我没有那么傻。可是你挑上了,那是你运气好。冷红的声音依然温和。
  我知道你不傻。可是,我也知道,你为了我,愿意变成傻子。冷紫的声音也低下来。
  别在那儿联想了,我没有那么崇高。
  你不承认是不是?那咱们俩再抓一次。你要是不抓我就不上了。
  胡闹!冷红生气了:你嫌家里的日子太平安了是不是?你不上了?说得多轻巧。我去上,那行吗?几个月没听课,我没那么大本事考上大学。
  为什么一定要上大学?
  为什么一定要放弃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要是有一个人在下面垫着,能让另一个人站得高点儿,那又有什么不好?冷红凝视着冷紫:为什么要两个人都掉进泥里?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你错了。冷红语气坚决地说:现在我才明白,任何人之间都做不到真正的有福同享和有难同当,哪怕我们是亲生姊妹。
  那,为什么垫背的一定是你?
  不是我就是你,没有什么不一样。
  可是,对我来说这不一样。冷紫盯着冷红的眼睛:姐,我求你告诉我一句实话,是不是你让我上的学?
  我是姐,这是应当的。冷红淡淡地笑了笑:出生时我就比你占了先,这次可不能了。再说,你的成绩本来也就比我好。
  我真傻。冷紫骤然蹲在地上,捂住汹涌的泪水。
  那就别傻了,快回去上课吧。冷红拍拍冷紫的肩膀:到时候考上大学,把我那一份儿也替我上了。我还得谢谢你呢。
  
  8
  
  冷红是在那个事情发生一周之后拿到钱的。在方捷的办公室。
  一万。方捷说。递给她一个牛皮纸信封。
  冷红慢慢地接过来,把信封塞进口袋,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她不想当着方捷的面去点,那种赤裸裸的行为会让她又一次想到那个“卖”字。
  回到宿舍,她坐在床上,数了一遍,又数一遍。这些崭新的票子像一把把平躺着的刀子,她觉得自己完完全全地被他们割破了。她忽然记起小时候,一到过年,爸爸妈妈就会给她们俩极少但是极新的压岁钱,基本上都是一角两角五角的,最多的一次也不过一块。可是她们都很知足。她们管这些新票子叫“割耳朵票”。这一次,拿到手中的这些钞票已经不仅是割耳朵票,它割去的太多了。
  冷红,你值不值一万?你是贵还是便宜?她默默地问着自己。哭了。
  她点出了五千块钱,交给了方捷。从此以后咱们两不相欠了。她说。
  这事我也有责任,不用还了,算做我对你的精神补偿吧。方捷又把钱推给她。
  精神损失得用精神方式来补偿,钱算什么?我的精神损失,你补偿得了么?冷红说:最初我就是想还这些钱才走到了这一步,现在还给你,我也就心安了。
  那好吧。为了你的心安,我收下。方捷抬起眼又看冷红:下午,你去客房部找静静干什么?
  冷红不语。
  有些失望是吧?
  静静说,包房客人的登记表都在你这里。冷红毫不示弱地看着她,我有权利知道他是谁。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 你说过不会告诉我的。除非到了你认为应当的时候。
  你很聪明。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能记住我说的话,这很好。方捷微微地笑着:那么,你不妨再记住我的另一句话:你的权利多着呢。但是,你永远也不可能在所有的时刻去实行你所有的权利。你只能在某一时刻去实行你某一方面的权利。就像现在,你对那个人的权利就只有一个:等。
  我等。冷红说。她是有过走的念头,但是,现在这个念头消失了。她决心等下去。还有这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她怎么能够走呢?
  听着冷红远去的脚步声,看着桌上的钱,方捷的嘴角微微上吊,笑意更深了。
  一切都和她预想的一样。
  渐渐的,冷红终于可以确定洗浴中心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事情。客房部的领班奕奕,见了她总要安慰似的搂搂她的肩,问她是不是好些了。餐厅部的白薇告诉她要多补补身子:买只乌鸡自己在宿舍炖也行。这里的姊妹们都这么做。干咱们这一行的,身体尤其要好。好身体可是我们扎扎实实的本钱哪。而同宿舍的雅娟则悄悄地问她:多少?
  什么多少?冷红没有表情。
  那一夜呀。
  你说什么!冷红~甩手站起来,涨红了脸。
  急什么呀,反正事情都发生了。这事儿在咱们这儿也不稀罕。雅娟眼睛里充满了止不住地好奇: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