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我是真的热爱你
作者:乔 叶
冷紫看着张朝晖。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男人。冷红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女人。一个是天堂,一个是地狱。他们之间当然毫无可能关联。有关联的只是她。她曾经沉溺于地狱里,而现在却仿佛身处天堂——凭着爱情的力量,她超生了。而冷红还带着一部分她在地狱里舞蹈,并且目标坚定,矢志不渝。自认为能够打造出一双镀金的翅膀,然后由地狱直飞天堂。她不知道那翅膀是假的,假得几乎只是一种想象。那种翅膀只会让她越飞越低,最后落到地狱的最底层。她是那么顽固,那么执着,那么自以为是地要在地狱呆下去,甚至自己都快成为了地狱本身也浑然不觉,仿佛天生就是最适合在地狱里住的人。
那就让她在那里呆着吧。或许她本来就该属于地狱。
不,不是本来。本来,她和她一样。只是,她获救了。而她没有。
那就去救她吧。
你行么?你以前没有救过么?结果连在自己都搭进去了。
那就让她等吧,也等一份和自己一样的爱情。
可这种机会的概率有多少?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连自己也不过是奇迹中的奇迹,冷红有多大可能成为奇迹的奇迹的奇迹?而且,即使这种奇迹的立方真的来了,冷红能认识么?能相信么?她已经盲目了,而且还穿得那么厚的自制铠甲。这铠甲让她拒绝,让她冷漠,让她无耻。似乎任谁都别想扎透。
包括她。
不过只有对她的时候,这铠甲才会流露出一丝最后的柔软。
因为,她是她的姐姐。
那么,她还有一点可能透过这丝柔软进入到她的铠甲里么?
她还能试试么?
她的目光出神地望着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你怎么了?想什么呢?张朝晖担心地摇着她的肩膀。
朝晖,她是我的姐姐,我注定逃不掉,是不是?
是的。张朝晖说。他看着冷紫,等待着她下面的话。
既然我不能放弃她,我就要再捞一捞她。冷紫说:我要尽我最大的努力。
张朝晖抚了抚冷紫的头发:你的手太小了,恐怕捞不了她。
你在嘲笑我么?冷紫甩开张朝晖的手:是的,你有这个资格,所有的人都有资格。因为她只是我的姐姐,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她只对我有意义。冷红在你心里,可能只是一个不断变化的概念,以前是同级的校友,然后是辍学的农民,再以后是一个打工妹,现在是一个死不悔改的妓女,同时也是你女朋友的姐姐,将来也会是个道德败坏的亲戚。是这样么?可我不能这样想。我只能想,她是我的姐姐。我们被同一个女人孕育,从同一条产道诞生,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在同一所学校念书,甚至后来,在同一个地方卖身……
别说了。张朝晖低声说:你很残酷。
你是觉得卖身这个词残酷么?你听一听就觉得残酷么?冷紫说:如果我提一提你就觉得残酷的话,你就应该知道,冷红还在做,对我而言是一种什么感觉。
你和她不一样。
是不一样。冷紫说:因为我碰见了你,让我有资格把那种生活当成历史来回忆。这是我的奇迹。而她没有。
你以为你是她的奇迹么?
我想成为她的奇迹。
张朝晖沉默了很久。你能肯定不会被她蛊惑么?他终于说:上一次,她把我吓坏了。
你是不相信我么?还是不相信你自己?冷紫说。她看着张朝晖的脸。亲爱的傻瓜啊。她没想到他那黑黝黝的脑袋里,会埋藏着这样幼稚的担忧。
我不相信的,只是那个所谓的命运。张朝晖说。这是个变幻莫测的世界,每个人都显得那么微小。偶尔,他的心里就会漾起一丝恐惧。小紫,他说:你要记住,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首先不能丢掉的就是你自己。即使是我死了,或者是我真的爱上了别人,你都不能放弃自己。必须得学会爱自己,学会信任自己,学会对自己负责,这应当是你一生最宝贵的原则。因为,没有人能像你一样完全属于你,没有人能像你一样陪伴你的一生,包括父母和爱人。
我知道。冷紫说。她觉得阳光仿佛已经照进了她的血液里,全身都流溢着一种麻酥酥的温暖。
张朝晖轻轻抱住了她。我还能为你做点儿什么?他问。
冷紫没有回答。她深深地嗅着张朝晖身上的气息。这是健康的男子特有的气息。这是最美好的真正生活的气息。她喜欢他把这种气息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她。她要他做的就是这个。这是他一向对她的最重要的事情,也是她希望他以后一直对她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无论将来发生什么,这一点不会改变,也决不能改变。因为,这种气息几乎成为她灵魂的血液,成为她一切力量的基地。这种气息,等同于她的生命。
28
一边从客人的车上下来一边松着带子,把包由肩下移到身前,这是冷红的一个习惯性动作。这样可以有效地防盗,让包处于自己最全面的监控之中。她曾经吃过这样的亏,所以长了这个心眼儿——除了冷紫这个傻妹妹,这个世道谁会对钱没感觉啊。连小偷都知道刚刚出台回来的小姐们没有口袋空空的。
这个客人是把她带到家里做的。做了一次之后让她陪他过夜,她看着床头的结婚照说你不怕你老婆回来么?男人说他不怕。
你怕么?男人问。
你都不怕,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冷红笑道:我们做小姐的,除了怕不给钱,什么都不怕。
天快亮的时候,男人又做了一次,这一次他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把冷红弄得都有点儿疼了。结束之后,冷红问他为什么那么馋,他说他已经半年没做了。
你老婆呢?
离婚了。
为什么?
因为我工作忙。
冷红嗤嗤地笑起来。
冷红看到男人灰塌塌的脸,忽然觉得这样的男人也并不那么可恨。有时候,她会对客人产生一种极淡极淡的奇怪的疼惜和眷恋。最起码他们和她呆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可怜人。她想。
又休息了一会儿,男人说该上班了。冷红提出搭一搭车,男人便让她在离水晶宫一站地的地方下了车。
他又给她加了两百块钱的过夜费。
冷红慢慢地踱着,觉得下体还是有些隐隐的干疼,便走进一所公厕,抹了一点点凡士林奶液,感觉好了些。肚子咕咕地叫起来,她这才觉得有些饿了,可是沿路都没有卖早点的摊子。快走到水晶宫的时候,她看见了冷紫。冷紫正在水晶宫斜对面的一家小商店门口站着。她加快步子,走了过去。
等了很久么?她问。
你又出台了?冷紫没有回答。
不出台怎么挣钱?冷红指了指水晶宫:这里面不行。
我不是告诉过你这很危险么?冷紫说。
要说危险,干什么都有危险。好好走路的人还会被车撞死呢。你看昨天的《星苑晨刊》了么?一个精神病人从万隆超市的六楼跳下来,自己死了不算,还生生地把一个人砸死了。报道说被砸死的那个人还是个厂长。你说他在超市买东西会想到这种危险么?冷红说。她忽然笑起来:你还记得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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