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我是真的热爱你
作者:乔 叶
冷红把张朝晖的信藏了起来。她告诉自己说:这是为了冷紫好。这样冷紫才能够逃掉那种必定会被颠覆的打击。
多年之后,冷红才明白自己做出这种举动还有一个缘由:嫉妒。这种嫉妒被隐藏得那么深,以至于她当时根本就没有觉察。她也明白了,为什么人们在为别人擅自做主决定一件事情的时候,都只会承认自己认为的那一部分最为光明正大的理由。那也是出于本能——自私和自卫的本能。
15
这个拖把已经用了很久了,布都拉成了一缕一缕,拖地的时候,地面时常会被布已经包不住的秃棍头挫一下,发出沉闷短促的响声。冷紫一遍遍地拖着地。没事的时候她就拖地。地永远有人走,永远需要拖。
小冷,去买两把拖把吧。老板递给冷紫三十元钱:挑结实点儿的,记住开发票。
杂货店人很多,冷紫挑好了拖把,看样子等发票还得一会儿,就出了店,在附近闲走。
一阵刺耳的电锯声穿进了她的耳膜。她注意地看了一眼,原来是一家小店正在装修。店外挂着一个小小的招牌“此店转租。”一个腰别BP机和手机的男人正在店门口抽烟。看样子是老板。当冷紫走到小店跟前的时候,从店里走出一个穿着T恤衫的男人,他们开始讨价还价。
两万,不能再少了。老板说:两台电脑一台复印机才算你一万,半年房租一万二也算你一万,这都是跳楼价了。
我想先试用一个月,一个月以后再交钱。行么?T恤衫说。看来他已经认同这个价格。
免谈。老板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就是急着用钱才压这么低的价出手的。
T恤衫走了。冷紫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两万块钱。与其将来零零星星地把这两万块钱用掉,不如孤注一掷派点大的用场,她想。
你是老板么?她上前问那男人。
什么事?男人打量了她一眼:我们不需要人手了。
你贵姓?
你到底有什么事?男人说:我姓范。
你这间店不是要转租么?我想看看。
那我刚才对那人说的话你都听见了?范老板点了一根烟,又打量了她一眼,仿佛在用x光透视她有多少钱:不拖不欠,一次性交清,两万。
你为什么要转租?要转租为什么还要装修?她问。
我常年在外面跑生意,这个店一直是我老婆在这儿守的,最近,我老婆得了白血病,急需用钱,我才想着把这间店转租出去,得几个现钱。原想着装修一下,价钱会高些,现在看来也高不到哪里去。男人叹了口气:我们原来做的是打字社,生意挺好的,电脑和复印机都是现成的,你要是接了手,还可以接着做。女孩子家做这个正合适。
电脑和复印机在哪里?他的诉说立时引起了冷紫深深的同情。
就在里间。我带你去看看。
冷紫来到里间,电脑和复印机都用被单仔细地蒙着,她掀开看了看,都有六七成新。里间的面积有八九个平方,冷紫算了算,除放下一张大床外还可以放一张桌子和一个衣柜,在外间做生意在里间住人,完全可以。
证都全么?
全着呢。范老板从一张电脑桌的抽屉里取出一摞证件,又指着营业执照上的妇人:这就是我老婆。
我回去再想想,你先不要答应别人。最后,冷紫说。
我只给你两天时间。范老板说:我不能因为你耽误别的买主,是不是?
行。两天之内我给你个准信儿。
范老板给冷紫留了个传呼号。
两天之后,冷紫辞掉了小旅馆的工作,她决心租下这间店。她已经打听过了,这个租价确实很低,比同类的店要低上一万左右。划算极了,紧邻的都是机关和学校,附近的打字社也不多。虽然她和冷红都是生手,但是这一行也并不难学,她相信只要练上一个月就没问题了。她向冷红要出存折,取出钱,呼了范老板,两个人在店里见了面。店已经装修好了,范老板说装修钱也已经付过了。冷紫又从另一个打字社临时请了一个人帮她把电脑和复印机检查了一遍,一切都万无一失之后,她让范老板给她打了个收条,一手交钱一手接了钥匙。回去之后,她才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冷红。之前,她没有向冷红透一点儿风声,她想让冷红好好知道一下她的能力。
你说,营业执照上的人是她老婆?冷红问。
啊?
那他怎么有权利转租呢?
人家是夫妻,怎么没有权利转租?再说,他老婆就是有权利,可人在医院,怎么出来办这些事?他当然就是第一代办人了。冷紫说。
没那么简单吧。
也没那么复杂。冷紫说:你可以跟我走了吧?
你先领我去店里看看。冷红说:你放心,我不会食言的。
第二天,她们来到了店里,店里已经有人了,一男一女。男的不是范老板,女的冷红认了出来,就是营业执照上的那个妇人。
你不是有病了么?冷紫上前便问。心有些慌起来。
你才有病呢。一大早就来咒人家。什么事?妇人说。
冷紫把范老板的收条拿出来:这是你爱人给我打的。
一男一女全愣了。他们把那收条看了半天,妇人才指了指身边的男人:这才是我爱人呢。你们上当了。妇人告诉她们,她从没有想过要转租这间店,那个打收条的男人也不姓范,他叫秦贵生,是她爱人的一个远房亲戚,前些天,她母亲去世了,她和爱人要回河北老家奔丧,刚好秦贵生来向他们借钱,他们的店正装修到半路,就让秦贵生帮他们招呼几天,等他们奔丧回来再把钱借给他。秦贵生满口答应。昨天他们回来,借给了他一千块钱。他当即就坐火车走了。
以前听说过他这人不怎么地道,没想到还真有这么大本事,几天就能红口白牙地折腾走两万块钱。他要是二郎神,我这店只怕也没影了。妇人叹道。
那我这两万块钱呢。冷紫的眼泪聚满了眼眶。
我们也没办法。他盗用了我们的名义,我们还是受害者呢。妇人说。
你们报案吧。一直沉默着的男人终于说:往后遇事多点儿心眼。
两个人走出了打字社,冷紫大哭起来。她狠狠地砸着自己的头,简直无法相信这一切。是啊,世事经不遍,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这经不遍的世事都让她迎头碰上了。那是她用初夜的血换来的两万块钱啊,那人就那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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