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我是真的热爱你

作者:乔 叶



些虚无的东西来折磨自己?冷红的声音并不高,但是显然也激动起来:是的,我是无耻,可是这种无耻不用在阳光下表演,它是隐秘的。我挣的钱也是两相情愿,并不伤害天理。如果用这种隐秘的方式可以挣很多并不伤天害理的钱,那我为什么不挣?如果我是神仙,也许我有能力去超越。因为,神仙不需要钱。
  冷紫怔怔地看着冷红,久久地沉默着。她陷在冷红的这番话里,觉得这番话像一块深深的沼泽地,明知阴暗,却不知该从哪里拔脚。
  你为什么要那么多钱?许久,她问。
  有了钱,能干的事情太多了。冷红说:有了钱,我不用再去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种庄稼,不用再在土坷垃里刨那几个柴米油盐钱。不用去油厂买下脚料制土胰子,不用去琢磨着怎么去做胸罩,不用去怜惜拆被留下的旧线头。我可以用这么漂亮的水晶皂,冷红拿起桌上淡黄色的香皂盒:你知道它多少钱么?四块。用四块钱买的土胰子够我们用半年的。我可以用这么专业的漱口水,洗手液,这些东西你以前听说过么?我可以用三十块钱一盒的护手霜和两百块钱一盒的眼霜,我穿的是一百多块钱一套的保健内衣,这以前你都敢想么?还有这个,冷红从柜子里取出一瓶“安全的玫瑰”:这是女性专用的生殖器护理液,你大概也是第一次认识吧?
  冷紫呆呆地看着冷红。
  有了钱,我可以在最高级的住宅小区买房子,我可以在最繁华的路段开水果店或是鲜花店,我可以做轻松自在的女老板。总之,只有有了钱,我们才可以真正善待自己。冷红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她把脸靠近冷紫:你知道么?有了钱,我甚至可以做处女膜修补手术,去清清白白风风光光地嫁人。别看我现在不是良家妇女,到时候,不一定会有多少人排队等着娶我呢。
  你真的以为你做了手术就会清白了么?
  什么是清白?什么是肮脏?冷红说:最清白的人可能会显得肮脏,最肮脏的人也可以会显得最清白。它的鉴定全在于人的一张嘴。
  不,全在于人的一颗心。
  一颗心?冷红笑起来:谁能看到?
  为什么要让别人看到?自己知道就行了。
  是么?你有这么超脱么?冷红说,如果你真的这么伟大,我不阻拦你。你去告吧。你可以对所有的人都宣称你的心是多么干净,然后你就会知道你收获的是什么。冷红顿了顿:我给张朝晖写了信,他可能很快就会来接你了。他不是对你挺好的么?你不妨先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他,和他商量一下怎么告。
  冷紫沉默了。冷红提到了张朝晖,让她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在冷紫的沉默中。冷红的心却渐渐通畅起来。她终于说出了心中想说的话。以前。她一直尽可能地把自己沉沦的原因归于家庭的需要,她努力让自己觉得无奈和委屈。其实,她知道自己的无奈和委屈是虚的,是不充分的。实际的理由并没有自己希望的那么崇高——不,其实根本就不是崇高,而是无耻。如同冷紫所说的那样。这种无耻不仅是冷紫无法接受的,也是她自己一直都不敢面对的。现在,她终于亲手挖出了最丑陋的那部分根结,虽然挖时疼痛难忍,但是挖出来之后的感觉却是那么踏实。她突然发现,无耻埋藏时,就是卑琐。一旦亮出,似乎就有了一种奇异的坦然。
  她看了看冷紫的脸,读出了冷紫压抑着的鄙夷和激动,突然又想起了过去的自己。以前,她也和冷紫一样热血澎湃,义薄云天。可是,现在,她却变得这么无耻,是什么改变了她?
  是时间么?
  
  然而,什么又是时间?它不过是人们度过自我的一种方式。它是无辜的。有毒的,是人本身。不,或者说,是人生活的世界本身。每个人一生到这个世界上,就注定会受到各种各样病毒的侵害,有的抵抗力强些,有的抵抗力弱些,有的根本就没有抵抗力。
  她曾经是一个有免疫力的人,可是,病过几次之后,她已经失去了。现在,病毒已经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或者说。她已经成了一种病毒。对于病毒本身来说,健康这个概念已经是毫无意义了,因为病毒从来不使用这种概念。或者说,对于病毒来说,健康只有一种意义,那就是病毒本身的鲜活存在。
  
  冷紫骂她无耻。如果让冷紫也过一两年这样的生活,大约她就不会骂她无耻了吧?
  要冷紫也过这样的生活?她突然为自己的这个念头害怕起来。她这种设想简直是无耻到家了。不过,她觉得,自己这种设想产生的初衷并不是为了让冷紫去挣钱——有她一个人挣就够了。她只是想让冷紫去理解她。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冷紫是她唯一的亲人。而所谓的理解,其实只能是有共同经历的人才会真正拥有的感觉。如果不把理解者和被理解者放在同一种生活情境下,那么,所谓的理解只能是隔靴搔痒,自欺欺人。
  她怎么能为了让冷紫理解她就巴望她也来做这种事?
  不。不能。
  幸亏,她只是设想。设想无人知道。设想无罪。
  小紫。你听我说。冷红说:别在这儿耗着了。这对你真的没什么好处。你改变不了我。你还属于象牙塔,我已经是污水坑了。咱们两不相干。你走吧,别来找我了。真需要我做什么时,再对我说。
  为什么要对你说?咱们不是两不相干了么?
  咱们走的道是两不相干的,可血液不是。不论你怎么看我,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我的妹妹,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愿意为钱向任何人奉献我的身体,但是,我只愿意为你奉献我的血液,我的身体已经脏了,但是血液还是干净的。冷红说。
  冷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这天晚上,方捷找到了冷红,对她讲述了自己那个天然的灵感,她语意轻缓,表情恬然,神态安详,娓娓而谈。
  别放屁了。冷红没等她说完,便斩钉截铁地说。
  不行就算了,只当我没说。方捷笑道:别生气,生气会伤身子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
  第二天下午,张朝晖赶到了洗浴中心,接走了脸色苍白的冷紫。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嘘寒问暖,冷紫却始终没说几句话。她的心里不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张朝晖知道她失了身,还会这么喜欢她么?
  她不敢去想这个问题的答案。突然间,她有一点明白了冷红的那些话语。
  到了学校,张朝晖不顾同学们的议论,有空就给冷紫补课。冷紫也强打起精神,想钻进课本里,可总是感到力不从心。考期很快来到了。出了考场,冷紫就知道自己完了。而张朝晖的神情告诉她,他考得很好。
  没关系,只要努力了就问心无愧。今年不行,明年再考。张朝晖安慰她。又意味深长地加上一句:我等你。
  在家中熬了一个月,发榜的时间到了。冷紫忐忑不安地赶到学校门口看榜。如她所料,她落榜了。她看到了张朝晖的名字,他考上了北方一所著名的医科大学。叶潇也榜上有名,她和张朝晖的学校在一个城市。
  他和她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冷紫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留恋。她这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喜欢张朝晖。她真不想让他就这么离开她,真的不想。此刻,她凶猛地萌生出一种想和他呆在一起的渴望。无论今后如何,她只想抓住现在。
  她骑上车,准备去找张朝晖。突然,她停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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