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伊维萨(上)

作者:[日本]村上龙




  我赤身裸体地俯视着巴黎。巴黎在我濡湿的大腿根下呆若木鸡,冷得瑟瑟发抖。
  
  约翰斯顿大概是想获得更大的刺激吧,据说他已经决定要在美国里维埃拉的别墅里招待我们。
  小林开始害怕我了,勒芙斯和迪尔则很崇拜我。小林明明知道要去法国昂蒂布,但在出发前的三天时间里却从未在我面前露过脸。我和勒芙斯太阳一落就一起吸食麻药,和迪尔的比利时朋友一起玩。两名比利时人都是士兵。他们是外籍军团①的士兵,褐色的制服上散发着硝烟和蛋白质烧焦的气味,即死亡的气味。外籍军团的士兵在夜巴黎的街头是无敌的。要说起来,原本就是勒芙斯因为货款的事被贩卖可卡因的“健康天使”②们缠上了。为了解决这件事,迪尔帮我们喊来了她以前的老朋友。听说两名士兵在十五岁前过着嬉皮士生活,在阿姆斯特丹和迪尔一起生活过。“外籍军团”和“健康天使”的交锋是非常有趣的。
  在巴黎卫星城市圣丹尼的妓女街深处有一条小巷,小巷尽头有一家仓库似的爱尔兰酒吧。就在那家酒吧里进行谈判。叫“西蒙”的士兵独自一个陪着我们三个女人走进爱尔兰酒吧。酒吧里有十几名“健康天使”正等着我们,他们穿着全世界通用的天使服装,喝着吉尼斯桶装黑啤酒。惹麻烦的是勒芙斯,她以最低价格预订了大约三万法郎的可卡因,却只付了二万法郎的钱。迪尔从约翰斯顿那里借了五万法郎,托西蒙帮着去摆平这件事。西蒙笑了,说:已经付了二万法郎,这件事就已经结束了。
  “健康天使”的一名头领长着络腮胡子,胡子上沾着啤酒泡沫。他静静地说,剩下的一万法郎如果不付,就将铁链塞进勒芙斯的屁眼里拉着她在圣日耳曼广场绕一圈。听他说以前有个家伙就受过这样的惩罚,他还让我们看了那次处罚的照片。是一具年轻女人的尸体,背后的皮肤已经全部被剥掉。
  西蒙说,勒芙斯是一位优秀的毒品贩子,她的顾客数量正在稳定地增长,所以区区一万法郎这样的小钱,理应睁只眼闭只眼。于是,看上去有一百五十公斤重的“天使”头领从怀里取出镀铬的铁链。一名光头“天使”从背后将啤酒瓶朝西蒙的头顶砸下来。西蒙听到那声呼啸声扑来,敏捷地侧过身子用肩膀接住那个啤酒瓶,依然坐着用棒球中低手投球③的动作,将手掌劈向光头的喉咙。光头瘫倒在地,这时酒吧里一片刀光剑影,头领制止了他们,并用带滑轮的长筒皮靴踢了踢仍躺在地上的光头的面颊,把他拖到酒吧的外面。
  “杀死一个外籍士兵,就是与整支外籍军团为敌。”头领这么喃语着。他说,有个叫“克利希”的同伴被阿拉伯人盯上了,如果你帮我们去与阿拉伯人谈判,我就把这一万法郎忘了。“那些臭阿拉伯人算什么!”西蒙说,“那些臭阿拉伯人,不管他有一百个人还是二百个人,我把他们全都杀了!”头领和西蒙相互接吻,这件事就算是结束了。在爱尔兰酒吧里,我、迪尔、勒芙斯和“健康天使”、外籍士兵、他们的情妇或临时拉来的街头卖淫女,大家一起喝着吉尼斯黑啤酒,吸食可卡因,不看对象地乱接吻,一直玩到天亮。西蒙和他的朋友乔尼,还有其他外籍士兵、体重一百五十公斤的天使头领、光头,他们都非常温和。勒芙斯和迪尔告诉他们我有特异功能。“是什么样的功能?”他们问。迪尔说:现在只是心灵感应,真知子无疑是上帝的孩子。于是他们对我的态度都变了。他们全都是神秘主义者,一边做出一副憎恨上帝的模样,一边却很敬畏上帝。鼻梁骨折、两只耳朵都被割去半个的光头也是用一副因龟裂而显得混浊和沉重的眸子来问我:怎么样才能去天国,怎么样才能不被上帝嫌弃。我回答说只有杀人才能去天国。我不是用法语回答的,而是将那句话直接传递到他的神经里。传递的对象不只是光头,爱尔兰酒吧里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蝉地望着我不说话。我为什么会长达好几个小时望着沸腾的铬锅,我自己对此非常清楚。那种运动是诞生、发生、消亡的暗喻。我先把想要传递给对方的意思不是用语言、也不是用意念或情景,而是将其当作莫尔斯电码那种长短不一的波形信息,像铬锅里冒水泡那样吹到对方的神经上。波形的信息不能带有过于纤细的微妙含义。
  我是将天国、容许、杀人这三个词转换成波形传送过去的。它根据不同的接受者而产生不同的效果,如果恐怖占很大的比重,就会出现拒绝反应,变得无法理解。
  我受到了大家的注目。之后,我进行了简短的演说。
  现世拥有另一个价值观完全颠倒的多元宇宙。当然,在那里,杀人、犯罪、战争,都变成了一种美德。多元宇宙里的居民操纵着现世,所有的宗教家自不待言,价值和道德的空隙将化作所有的能量支配着这个地球……
  这内容非常难懂,但我不能用语言传递,所以大家一瞬间都沉默了。他们尽管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但情绪好像高涨起来。大家跪着吻我的手背,巴黎的“健康天使”和外籍军团的旧安哥拉第三特殊工作队发誓永远效忠于我。
  *
  从约翰斯顿那里取来机票,明天将要去法国东南部的蓝色海岸。在飞向尼斯的这天夜里,我在哈里兹酒吧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就是“先生”。我和勒芙斯、还有西蒙和没有耳朵的光头在一起。西蒙问我为什么他在战场上能够生还而没有死去,在得到“让这样的问题自行消亡”的回答以后,直到去非洲的尼日利亚之前,他都一直和我形影相随,不愿离开我的身边。没有耳朵的光头则只要是我的东西,无论是粪便还是经血,他都当作神圣的东西接受,甚至还在左臂上刺青。
  “先生”的不幸是在他发现我时西蒙正去打电话,没有耳朵的光头则去了洗手间。“先生”正和一名黝黑的脸上涂着深蓝色眼影膏的日本丑女人在一起。两人直到发现我之前还在谈论要尽快物色一名日本女人卖给阿拉伯人,即使年龄四十岁左右也没有关系。
  “怎么是你?”
  “先生”用一副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懊悔的口气说道。
  “你瞧,就是这婊子啊。在小酒店里勾引我,又恬不知耻地跟着我到巴黎来,到了巴黎后就不见了。我对你说起过吧?”
  “先生”在哈里兹酒吧里喝了好几杯正宗的血玛丽,已经醉了,又有些焦虑,他寻思当着这个日本丑女人的面应该对我强硬些。
  “你这个女人太过分了。喂,你自己感觉到吗?你是坐头等舱跟着我来巴黎的,男人不会白白带上你吧。”
  “自我感觉那么好的人太多了。”
  日本丑女人也随声附和着。因为周围没有听得懂日本话的人,所以两人都肆无忌惮地大声嚷嚷着。
  “怎么样,这样的朋友你不会多吧?你这样的人就是那种人吧,站在小酒店的横木把手边,做出一副浪荡相,等着我这样的人上钩吧?对不起,我要你把钱还给我。跟我来一下!”
  “先生”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想拉我的手臂。因为疼痛,我皱起了眉头。我装作屈从他的模样站起身,打算到酒店外面去。
  “破烂货!贱货!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样在巴黎住下的,我不太看得起你啊,肯定是在免税商店或西服商店、日本餐厅里打工,同时舔着外国人那又白又大的家伙生活吧!我要是不讲理,就和东京联络,把你的亲人、兄弟姐妹全都用压路机辗了。”
  “先生”这么说着,日本丑女人咯咯笑着,这时,西蒙和没有耳朵的光头绕到了两人的背后。
  “把他们杀了!”我用日语对勒芙斯说道。勒芙斯用法语翻译给西蒙听,没有耳朵的光头从长筒靴里一抽出刀来,“先生”和日本丑女人就当场瘫了下去。两人被塞进迪尔的汽车里,带到圣丹尼的爱尔兰酒吧,我们将他们身上的衣服扒光,在他们的尿道、肛门、阴道里塞了可卡因,女人被牛一样的天使们轮奸,“先生”被西蒙用刀阉割,双手的指甲被剜去。这一过程全部被八毫米摄像机摄下来以后,他被埋在枫丹白露的森林里。
  这拉开了庆典的帷幕,庆祝我将走向辉煌。
  
  我和勒芙斯、小林、迪尔一起飞离了奥利机场,西蒙含着眼泪送我们。约翰斯顿决定两天后来找我们。迪尔在尼斯机场租借了一辆梅塞德斯-奔驰 300。蓝色海岸从法国的马赛延伸到意大利的热那亚,是有钱人的避寒胜地,有高悬崖、中悬崖、低悬崖三条道路,我们沿着最靠近海边的低悬崖道路前进,一路眺望着蓝色的地中海。我没有忘记买一份地图。梅塞德斯-奔驰 300 朝着摩纳哥蒙特卡洛的方向驶去。听说约翰斯顿的别墅就在摩纳哥的紧跟前,在圣·让·卡普斐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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