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伊维萨(上)

作者:[日本]村上龙




  村上龙( Murakami Ryu,1952—),日本小说家。原名村上龙之助,出生于日本长崎县佐世保市的一个教师家庭。佐世保在朝鲜战争爆发后成为美国海军基地,在军需刺激之下得到发展,村上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度过了少年时代。高中时代,他组织摇滚乐队,演奏披头士等流行音乐,后因受到反对日美安保条约的学潮的震动,解散乐队开始学习写作。高中毕业后,他上东京考入现代思潮社经营的美术学校学习摄影,半年后被开除,于是来到地处东京都福生地区的美军横田基地,开始了为期两年的放浪生活。他在横田与美军士兵交往,生活经历涉及性、毒品等各方面,由此形成了他日后文学作品的基础。
  1972 年,村上龙考入东京武藏野美术大学造型系基础设计专业。1975 年,他发表了以福生的放浪生活为素材的处女作《无限近似于透明的蓝》,次年获第 19 届群像新人文学奖、第 75 届芥川奖。这部惊世骇俗的小说写了一群男女青年沉迷于毒品和性的放荡生活,也写了他们这种放荡背后的内心纯净,更写了这个特定时代青年人前行无路、逃避无门的现实状态。小说问世后震撼了整个日本社会,在一个月里发行一百万册,村上龙也由此一举成名,成为日本文坛一颗引人注目的新星。在他的带动下,日本文坛涌现出了号称“透明族”的一批年轻作家,给文坛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成为专业作家后,村上龙一直是日本文学界创作力最强、影响力最广的中坚作家之一,三十年来,他写下了大量的文学作品,其中《寄物柜里的婴儿》获野间文艺新人奖,《村上龙电影小说集》获平林泰子文学奖,《共生虫》获谷崎润一郎奖,其他重要作品还有《战争在海对岸开始》、《网球公子的忧郁》、《音乐的海岸》、《超导体夜总会》、《黄玉》、《长崎荷兰村》、《寂寞国度杀人案》、《希望之国出埃及记》、《爱与幻想的法西斯》、《最后的家族》,等等,他的随笔集如《恋爱永远是未知的》、《所有的男人都是消耗品》等也非常出色。在日本,村上龙与另一位与他同姓的著名作家村上春树齐名,被称为“两村上”,在 2001 年一项关于日本从古到今著名作家排名的读者调查中,两村上不但名列前茅,而且在在世作家中排名最前,甚至超过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大江键三郎。两村上的文学成就、人气指数和作品畅销程度都难分伯仲,但与村上春树相比,村上龙显得更多才多艺,兴趣更广泛,与社会现实的接触更直接、更密切。他谈足球、谈美食、拍电影、办网站、评论国际政经时事,与时代的流行脉搏紧紧相扣,而泡沫经济、教育体制崩溃、青少年犯罪、罢工等热点和敏感问题,甚至外星人、克隆、细胞工程技术等超时代的话题,也频繁出现在他的作品中,足见他涉足的社会面之众多,闯荡其他领域的精力之旺盛。他的作品可以说是一面多棱的透视镜,透过他的作品,读者可以对当今日本乃至世界各地所存在的社会现象和问题获取相当全面的了解和理解。
  由于青年时代的经历的关系,村上龙对性、毒品、暴力等现代都市生活给人们带来的负面影响,以及与此相关的都市社会边缘人物,一直有着高度的敏感和关注,他的描写也格外的深刻、逼真、独到,饱含撼动人心的能量。另一方面,村上龙在成名之后,经常来往于世界各地特别是欧美大都市,因此他的作品舞台和视野都相当宽广,吸取和采用的写作手法也丰富多样。这些,都是他的文学特点的重要构成部分。下面介绍的《伊维萨》作于 1989 年到 1991 年(连载于《角川月刊》),描写一个女性为了摆脱幻影、正视自我,最后走向毁灭的故事,其中的内容和手法,正是上述村上龙文学特点的集中体现。
  编者
  序章
  伊维萨①。
  这个固有名词是什么时候融入我的体内的,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在新宿背后酒气熏天的小巷里,一名头发染成金色的少年喊着救命、最后奄奄一息时对我喃语的话里,不会有这样的固有名词。当时他腹部插着刀,血流量已经到了致死的地步。
  
  我白天坐在汽车公司的传达室里,夜里总是和各种不同的男人睡觉,不定期地与自由职业的有妇之夫做着变态的性爱。这就是我的全部。据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也是。
  席散后的几天里,我能够保持平静,这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我将小巷里的衣服扔掉,给自由职业的男人办公室发了份传真,对他长期来给予我的关照表示感谢,然后我盯视着我最感恶心的科长,对他说“你这个人还不如蛆虫之辈”,然后辞职扬长而去。
  小巷里的衣服卖得很便宜,而且我那好说话的父亲替我垫付了三年单室住宅公寓的房租,再说我对昂贵的西服和化妆品也不感兴趣,对吃饭也不太讲究,所以没有必要急着去寻找新的工作。我一直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录像度日。我能保持平静,这是不可思议的。记得是散席后的第六天或第七天,我第一次产生了厌恶的念头。我后悔了。我发现还是向公司里逼我辞职的那些人吐唾沫,或闯到自由职业那个男人的家里,在他的家门口砍掉他的手,这样做更能够令我心安理得。我发现自己只是偶尔去超市里购物,几天几夜没有和任何人说一句话。我的头脑里会浮现出诸如以前上小学体操课时从平衡木上突然倒下来的一瞬间。
  我以前在生活中一直随心所欲,没有感觉到有多大的压力,没有幻觉和幻听之类的经历,所以遇到幻听、看到幻觉时,我真的很害怕。
  在超市的生菜里冷不防看到乌黑的、卷成一团的、变了形的发毛时,我吓得发出了一声惊叫。周围的顾客都回过头来朝我张望,店员忙不迭地跑过来。那店员的脸庞中央又有一撮发毛,我感觉到自己的舌头猛然被抽缩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在旅馆里订了个房间。那个房间是我平时与自由职业的有妇之夫幽会的地方。我走进那个房间里,发毛还是紧紧地追随着我。东京就在这房间的窗外舒展着。我足足有三个小时眺望着缠着整个东京的发毛之后,给秘密俱乐部打个电话要了个女人。
  四十分钟后,按响我房间门铃的是一个额头上留着粉刺疤痕、剃着平头发型的矮个女子,比我小四岁,是个什么恶心花样都可以玩的女同性恋者,浑身从脚尖到每一根头发都是一股性变态的味道。我让她四肢着地趴着,只是伸进手指去,分泌物就溢出来了。我一根一根地增加着手指,直到全部手指进去以后握成拳头,就好像连手腕都整个儿被咬进去似的。女人的阴核在我拳头的边上被拽了出来。我用旋转器一刺激她的阴核,她随即就迎来了发狂一样的高潮。
  我自己也在手淫着,心情变得稍稍好起来。看着手腕陷在女人的身体中心,只有在那时,浮动在我眼前的毛发才消失了。
  然而,女人四肢趴着,高兴地喃语着什么回过头来,看见她额头上的粉刺疤痕里沾着汗,恐怖便再次向我袭来。我抽出手腕,顺手操起玻璃烟缸,全力朝歉意地呻吟着的女人的额头砸去。
  因为我眼看着就要产生幻觉,粉刺疤痕上的汗水仿佛快要变成发毛,我眼看就要产生远比发毛更厌恶的、有着真实感的幻觉。烟缸削去女人的皮肤,女人一边流着血一边爬到电话机边。
  
  两个男人赶来时,我还赤裸着身体。男人一个穿着黑西服,另一个穿着奶油色衬衫。两人扛着一个玻璃钢制的大箱子,里面好像装着照相器材或照明器材。穿奶油色衬衫的男子在为女人处理伤口时,西服男子不停地询问着我。
  “你们以前认识吧?”
  不认识。
  “为什么不穿衣服?”
  在玩那事呀!
  “你是怎么知道这家俱乐部的?”
  名称录里有的。
  “以前你招呼过女人吗?”
  招呼过啊!
  “那时也是一个人?”
  不。
  “是和男人一起?”
  是啊。
  黑色西服的男人盘问着我,悄悄地碰了一下我的乳头之后,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光、东京、发毛都涌进了房间里。男子站在房间的中央,一边哼唱着可口可乐的广告歌曲一边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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