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3期

大清神断张问陶

作者:张 军




  韶亚伟停下来歇了口气,接着说道:“我问李振川,死者邱双身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李振川说是因为丢失了银子,心里着急,便对邱双动了粗,他用从床上拆下的木栓击打了邱双的额角两下。其余的伤都是云落关汛兵管队蔡高和他的四个兵丁所为。卑职又审问林雄,他也说,捆打邱双的事都是汛兵所为,有店家徐丙做证。吴尾的口供与林雄一样。”
  张问陶道:“案卷在哪?”
  “大人请看。”韶亚伟将案卷呈给张问陶。
  张问陶细细翻看了一遍,将案卷往桌上一放,“三人的口供都是假的。”
  韶亚伟吃了一惊,钱博堂抢先问道:“老师,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三人的口供,字字相合,没有一点不同之处,有串供的嫌疑。此三人一定在告官之前就将口供串好,以求脱身。”
  钱博堂道:“既如此,何不把李振川提上堂来严刑逼问,或许可以知道其中的缘故。”
  张问陶摇头道:“刑讯之事,既可辨疑也可成冤,岂能随便用之?既然口供中涉及云落关汛兵管队蔡高和他的四个兵丁,还有云落店的店主徐丙。等到把这些涉案之人带回来后,再行严审也不迟。”
  韶亚伟道:“卑职已经派人去提徐丙到案,云落关的把总王大振也刚刚派人送过信来,答应让管队蔡高亲自过来对质!”
  “好,邱双的尸首现在哪里?”
  “已经收尸入棺,暂在狱神庙存放。”
  “走,先去验尸。”
  狱神庙内,一口薄棺被慢慢打开,邱双的尸体露了出来。
  钱博堂看了,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好惨啊!”
  张问陶命人将尸体抬出,见邱双的右额角上有两处木棍击伤,两手的大拇指有细绳捆绑的痕迹。这种伤痕是被结实的细绳只把双手大拇指捆住,吊在梁上所留下的。若想加重受刑者的痛楚,施刑者可以像荡秋千一样晃动受刑者的身体,十指连心,受刑者的痛苦可想而知。这种刑罚俗称“双飞燕”。
  邱双的头上有一圈细带状紫纹,左右额角还有木片留下的伤痕。这种刑罚是在受刑者的头上紧紧箍上一道坚韧的竹篾圈,然后往篾圈内插入木楔。随着木楔的增多,受刑者头痛欲裂,生不如死。这种方法叫做“紧箍咒”,又叫“戴帽子”,也是惨绝人寰的酷刑。
  邱双的后脑、颊腮、腋下、大腿内侧有大量灼伤,施刑人专捡肉嫩易痛之处下手,一望便知是刑讯方面的老手。此外,邱双遍身都有遭藤条抽打的条状伤痕。
  张问陶验罢,亦忍不住叹道:“是谁能暴虐残忍到如此地步?不要说是一个县吏,就是当朝的显贵,在位的高官,我张问陶也一定要让他为邱双偿命!”
  钱博堂道:“老师,学生以为邱双所受的刑罚非普通人所能为之,极有可能是捕役、营兵所为。”
  “为何?”
  “施刑者不仅下手狠毒,而且手段极为熟练。刑讯手段都是官府私刑,不是普通百姓所能知道的。”
  张问陶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但亦不可先入为主,需等审完了主犯和关键证人再做判断。”
  因此案涉及官吏,张问陶在初审的口供中加上了纵容手下兵勇滥施酷刑的蔡高的名字,一并上报给省按察使司备案。
  
  五天之后,所有人犯及邱双的尸体已经移至莱州府,蔡高和徐丙也被带到莱州,但徐丙在莱州府堂上的供词却和李振川等人的口供大不相同——
  李振川有一个族侄叫做李显,一直在鲁东、鲁北一带以行医和占卜为生。因其常在我这里住店,所以认得。这个月初二,他来到店中投宿。第二天傍晚,李振川也来到我店中。叔侄二人为了省些店钱,就住到了一块儿。李显回家的路费不够,恳求李振川借给他一些盘缠。但就在来日黎明时分,我听到李振川吵嚷着说,他取钱给族侄时,发现丢了四两银子和八十文钱。李振川命令店中的客人都不许走,他说:“被盗的乃是官银,住店的各位要是不协力追赃,恐怕都要受到牵累。”小店里的客人都是些平头百姓,听了都很害怕,并不敢走,只是互相盘问推究。后来,李振川的佣夫林雄等人提到邱双终夜不寐,半夜里开门出入两次。于是李振川认定是邱双偷的银子。邱双不服,为自己辩解。李振川不听,说道:“盗窃官银,打死勿论。”便从木床上拆下木栓,击打邱双的额头。又叫上李显,对邱双施以刑罚。
  他们先是用绳子分别捆住邱双的两个大拇指,悬在梁间;又拣出结实的柴薪抽打他。我们都在一旁劝说邱双,但邱双坚持说银子不是他偷的。李振川又让李显用竹蔑扎成圈子箍在邱双的头上,向圈内塞木楔,邱双疼得不停地惨叫,两只眼睛暴突出来,其状惨不忍睹,但他还是不肯承认。
  随后,李显又点燃山茅,烫邱双的后脑、颊腮、腋下和下身。邱双哀嚎许久,泪流满面,却仍然不招。李振川看拷打不能逼出口供,就说道:“看来刑罚不能让他开口,不如送给当地官吏处置。”
  我们当地的把总王老爷派了管队蔡高来我的店中查问。邱双见了当官的,可能是害怕再遭酷刑,便有问必应。蔡高便认定他就是窃贼,让人解开绑他的绳子,押着他搜找失银,但找遍了整个小店也没找到。
  后来王把总传过来话说,审讯盗贼是文官的事,让李振川去马格县告官求断。李振川叔侄就带着邱双及林雄、吴尾去马格县署。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几人又折了回来,说是邱双称赃银就在店中,又回来搜寻。大家再次翻箱倒柜把旅店找了个遍,仍然没有找到。这时已经是黄昏了,他们只好又在店中过夜。
  李振川害怕邱双逃走,临睡前用绳子把他的手足绑紧。当天夜里四更天,邱双因伤势严重,哀嚎不止。李振川不知为何,半夜里要了好酒好肉招待林雄和吴尾二人,又让他俩早早地抬着邱双去县署。谁想,他们此行不是去县署,而是离开了马格县。小的所说的都是实情。请大人明察!
  
  张问陶问道:“李振川、林雄和吴尾都说是蔡高所为,岂是你一人就能翻案的?你收了蔡高多少贿赂?想要为他开脱罪责,陷害无辜吗?”
  徐丙叩了一个头,指天发誓道:“皇天在上,就是打死我也不敢胡说!小的与蔡高无亲无故,更未收受他一文钱。只是天日昭昭,无辜之人不该枉死。还望大人从容细审,待水落石出后,若不是李振川叔侄所为,我愿意抵偿邱双的性命。”
  张问陶又问道:“李显现在什么地方?”
  “此人游踪无定,但一定没有离开山东。”
  “营兵四人各叫何名?”
  “只有蔡高一人涉案,并无其他人牵涉在内。”
  张问陶审罢,传话让林雄、吴尾上堂与徐丙对质。
  徐丙一见二人便骂道:“你们的良心都喂了狗了么?居然昧着良心诬良为盗。我徐丙已用性命担保蔡高无罪,你们也敢用性命担保李振川没有杀人么?”
  林雄和吴尾跪在堂上,任由徐丙指骂,低头不语。
  张问陶也任凭徐丙骂了一会儿才道:“徐丙,你先下去。是非曲直,自有本官审明!来人,再传蔡高上堂听审。”
  蔡高上得堂来,见了林雄、吴尾二人,更是咬牙切齿,骂声不绝。骂了一阵子还不解气,竟捋起袖子要打林雄和吴尾。张问陶急忙叫衙役将他摁住道:“蔡高,本官尚未问话,你就咆哮公堂,竟然还要殴击证人,眼里还有王法么?”
  蔡高因有官职在身,按例可以不跪,挺着身子道:“张大人,此事明摆着下官是冤枉的,您还审个什么劲?这两个小子一定是得了李振川的好处。还望张神断查明真相,还卑职一个清白。”
  钱博堂在一旁听蔡高说得狂妄,插话道:“你不过是个未入流的管队,仗着谁的势力,竟敢和太尊大人如此说话?谅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蔡高不服气,回道:“卑职并非仗谁的势,只是请张大人明断!”
  钱博堂还要再说,却听张问陶道:“带蔡高下去!”
  钱博堂看看蔡高的背影,对张问陶道:“老师,此人狂妄自大,并非善类!况邱双所受的都是营兵惯用的私刑,我看蔡高嫌疑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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