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3期

大清神断张问陶

作者:张 军




  钱博堂听罢,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长叹一声道:“可惜了张六指。”
  他想到那天没有人承认丢失了东西,肯定是怕受官司拖累,却害得张六指丢了性命。人死不能复生,此事一旦泄露,他必受责罚。当晚,钱博堂便派人到狱中弄死了程三,上报为暴病而死。程三本就是一个死囚,上面也未怀疑,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但钱博堂做了亏心事,心情抑郁难消,竟把仕途的念头看淡了,辞了官回到燕州老家。平时看看《疑狱集》、《沉冤录》、《折狱龟鉴》,到一些做官的亲戚处瞧瞧升堂问案。他早就听说山东莱州知府张问陶断案如神,如今见到了,哪里肯轻易放过?想着就算是跟着这位大清神断学些皮毛,也不枉今日一会。
  张问陶不了解钱博堂以前的经历,只当他问些案例不过是为助酒消遣而已,于是推辞道:“我的那些案子不足挂齿,何必再提。”
  林震阳知道自己的这个表弟向来对断案之事感兴趣,此番实在是诚心讨教。他怕张问陶不给面子,又不好强求,于是讲了几件张问陶破的案子。
  张问陶见他说得认真,也就由着他讲。
  钱博堂听得眉飞色舞,听罢连连点头,叹道:“果然是个好判官,钱某佩服之极。”又流露出要随张问陶一同去莱州的意思。二人初次相见,虽然张问陶和林震阳熟识,这个请求也提得过于贸然。但钱博堂求教心切,只是一个劲地说:“我当年也算是一位能吏,在大人幕下作一个杂佐幕僚应当能够胜任吧?”
  林震阳也帮着钱博堂说话:“我表弟每每听到您的名字,就赞叹称羡不已,总想能跟着您鞍前马后学些治讼之学。您就给他个机会吧。”
  张问陶不言不语,兀自吃喝了一会儿才说:“钱公,我问你,有幼男幼女二人呼冤于堂,皆十六七岁。男的说:‘这是我的童养媳。我父母亡故后,她想弃我别嫁。’女的说:‘我是他的胞妹,父母死后,他想占我为妻。’问他们家在何处,答说因父母都是流丐,日日迁徙,他们都不记得了。又问和他们一同行乞的人,都说其父母双亡,不知详情,但闻二人以兄妹相称。你怎么断?”
  钱博堂想了想,道:“小户人家的童养媳和丈夫也有以兄妹相称的,没办法以称呼来分辨。这种事情又不能以刑讯求断。若是断离,不过是破了一门婚姻。倘若错判,过失尚小。若是错判二人结合,则是乱了人伦,过失可就大了。不如断离,张大人以为如何?”
  张问陶未置可否,又问:“有人到外地经商,数十年后才返回故里,怀疑他的妻可能不贞,回村后,不归家却等到夜深人静时,以土涂面,翻墙入室,先是引诱其妻与之同眠,其妻不从又欲行强暴。其妻在反抗中拿剪刀将他刺死。你如何判?”
  钱博堂不假思索道:“以土涂面诱奸其妻,这种做法已经超出常理;妻子并不知道此人是她的丈夫,可谓贞烈可嘉,不但不应加罪,反而要为她请旌表。”
  张问陶点点头,再问:“还有一个案子。有张王二人,对门而居,平时相处得不错。一日,张姓耕田回来,半路上遇到了王姓。王对张说:‘我刚刚去了你家,与你的妻妾调情狎戏来着。’因为张王二人常开这种过分的玩笑,张不相信。王又正色说:‘你要是不信,可以回去验一下。你妻子的奶子其热如火;你小妾的屁股其冷如冰。’王姓大笑而去,张姓半信半疑,回去探妻之怀,果然其热如火;验妾之臀,亦其冷如冰。张姓于是大怒,追到王家,将王痛殴致死。王家人将他拉去告官。他以前情相禀,但张家的妻妾大呼冤枉,却无法辩明她们的清白。你怎么结案?”
  钱博堂想了半天,才说道:“依照常理,断没有调戏了人家的妻妾还要跟人去炫耀的。况且妻妾二人信誓旦旦,恐怕并无狎戏之事。但这个王姓怎么知道张家妻妾乳热臀冷呢?鄙人学浅,不知是怎么回事。”
  张问陶道:“张姓虽有一妻一妾,但亲自耕田,家境肯定不是很富足。其妻妾在家必有家务劳作。问她们王姓来时二人正干些什么家务,就可知道。”
  钱博堂问:“那王姓来时,张家妻妾正干些什么呢?”
  “其妻正在灶下烧火,所以乳热;其妾正坐在石板上捣衣,所以臀冷。王姓虽然玩笑开得有些过分,张姓也不该私行斗殴,误伤人命,可判张姓杖刑后流放。”
  钱博堂听罢,慨叹一声,因答不出张问陶的问题,不敢再说要跟随张问陶的话来。
  叹息间,却听张问陶说道,“你虽然断案稍乏其术,但有断案之德,是个可造之才,你就委屈做我的幕宾如何?”
  钱博堂听了大喜,急忙口称老师,离座向张问陶行了个大礼。
  张问陶将他搀住,说道:“你也曾是一县之主,不可以此相称。”无奈钱博堂偏要认师,林震阳又一个劲的在旁帮腔,张问陶也半推半就地受了礼。
  钱博堂认了师,心中得意,对张问陶更加殷勤。张问陶也觉得他为人不矫饰,二人相谈甚欢。住了一夜之后,两个人便辞了林震阳回莱州去了。
  到了莱州,张问陶先给钱博堂引见了陈文伟等人。钱博堂听了张问陶的介绍,心中高兴又结识了一个识刑善断之人,于是拉住陈文伟的手,嘘寒问暖舍不得放。叙起齿来,他比陈文伟还小一岁,便要和陈文伟结拜为兄弟。陈文伟见是张问陶带过来的人,对钱博堂便生出几分好感,但真要结拜为兄弟倒觉有些仓促,于是劝道:“这是个大事,过两天咱们摆个堂子邀几个朋友,让张大人主持,正经八摆地拜一回,岂不更好?”
  钱博堂听陈文伟答应了,遂道:“哥哥说得对,来日方长,也不在乎今日。”
  
  日日生变盗贼翻供
  天天如此知府行权
  
  转眼便到了这一年的初冬。
  将近午时的时候,张问陶接到新任山东巡抚苏继英的手谕,命他到济南府审一个盗案。这个盗案他是听说过的。人证物证俱在,但这个强盗嘴硬得很,也熬得住大刑,死不认供。每次上刑上得狠了,就暂且承认。待画押时,又以屈打成招为由屡次翻供。这案子压了快一年了也没有结果。
  张问陶心中疑惑,这个案子本犯在商河界内,上有省里的按察司,下有商河的知县,苏继英为何让他来审?
  用过了饭,张问陶向同知叶金立和知事陈文伟交待事务之后,就带了几个差人和书仆傅林上路了。因想着早些到达,先到省里的几个朋友那里打听一下个中缘由,所以晓行夜宿,路上一点儿也不敢耽搁。
  张问陶仅用了三天工夫就赶到了济南,在驿馆中稍事休息,便去了好友布政使李潜府上,李潜一见到他就叹了口气:“你这脾气终于惹下祸来了。”
  张问陶笑了:“看把你急的,我没什么过失,就是有人陷害,也自有公理。”
  李潜凑近张问陶的耳边道:“可这个欲害你的人却不简单,他就是新来的巡抚苏继英。”
  原来,前几个月苏继英刚到济南任职,各地官员照惯例都来拜会。张问陶也择了个日子拜访。苏继英早听说这个人为官不逊,恃才傲上,而他那天对上级的礼节又过于敷衍,苏继英当时就瞧不惯他。言谈之中,张问陶又顶了几句嘴,说了些自己的见解,苏继英认为他对自己无礼,从此便怀恨在心。
  像苏继英这种鸡肠鼠肚的官员并不少,张问陶能在山东呆这么多年,全靠着前任巡抚还赏识他。这一回,苏继英出了这个阴狠之招,李潜觉得张问陶是躲不开革职之祸了。
  张问陶听了满不在乎道:“这个案子我早就听说过了,早已成竹在胸,潜兄不必着急。”
  李潜听他口气颇大,又知他是断案高手,这才放下心来。二人又攀谈一阵,李潜想留张问陶在府里居住,张问陶为避嫌,却仍回驿馆住了。
  第二天,张问陶去见了巡抚,领了命令到按察使衙门去审案子。按察使张云和布政使李潜早就等在那里,一见张问陶来,一起迎上去问道:“巡抚大人让你几天结案?”
  张问陶将文书递过去道:“苏继英给了我十天的期限,我对他说,只要三天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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