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3期
大清神断张问陶
作者:张 军
钱博堂在安县做县官的时候,当地有一个叫林宝光的大户,五十多岁了才得了个儿子,取名继业,爱若心头之肉。
林宝光六十多岁时,家计愈见富裕,但人老精力不济,经不住劳累,就请了自己的表侄来做管家。他的这个表侄姓张,因左手有一只赘指,所以人称“张六指”。
张六指在银钱上是个小心的人,又很有心计,把林家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年少轻浮,爱开些风月玩笑,加之相貌英俊,常有些桑间濮上的韵事。
到了林继业十五岁的时候,林宝光为他聘了同县的一个杨姓富户的女儿为妻。传说这位杨姑娘丰姿冶丽,艳若芙蓉。本是一桩好事,谁承想却给张六指引来一桩天塌地陷的祸事。
这年三月的一天,张六指处理完帐房的事务,闲来无事,便找到表弟林继业下围棋消遣。林继业即将成婚,兴致很好,棋艺竟也大为长进,连胜三局。
张六指输得有些不耐烦,将棋盘一推,口里说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表弟就要迎娶娇妻,下棋自然如有神助。哪里像我,经月不归家,每日只有孤灯相伴。”
林继业哈哈大笑道:“看来表哥是想嫂子了。”
张六指道:“我那黄脸婆有什么可想的?不过我听说未来的弟媳很漂亮呀。”
林继业心中得意,口中却说道:“只有娶过了门,才能见分晓。”
张六指开玩笑道:“你年未弱冠,怎知房中事?可别让新娘子笑话。不如让哥哥我替你圆房吧。”
林继业听罢,脸色顿时阴了下来,狠狠地瞪了张六指一眼,“哗”的一声把棋子全拂在地下,嘴里骂着走出房去。
周围观棋的几个亲戚知道林继业从小被宠坏了,都不敢上去劝。待林继业走远了,才七嘴八舌地埋怨张六指玩笑开得太过分。张六指自知无理,也不与这些人争辩,命人收拾了棋盘,悻悻走开。
四月初三林家迎亲那天,杨家送亲的队伍一路浩荡而来。男家也是亲朋好友挤得满屋满堂,两家人算起来有数百人之多。林家的宴席摆满了前后院,院中鼓乐声声,到处张灯结彩,真个是既热闹又纷乱。
按山西的风俗,是新娘先入洞房,新郎却被客中少年群拥入室,玩笑狎戏,纵酒行令,必欲将新郎灌醉而后已。张六指也在其中,因他生性爱玩,于是生出许多折腾新人的花样来。直闹到三更,张六指的小肚子突然疼痛起来,这才告辞回家去了。
留下的人又闹了一个更次才散去。林继业醉醺醺地来到洞房,只见屋内早灭了灯,他点着了蜡烛,看到新娘已经宽衣入被睡着了。这是不合新婚规矩的,新郎未入洞房,新娘应当坐床等候才是。
林继业正自疑惑,新娘朦朦醒来,见林继业正在秉烛瞧她,慌忙坐起身来,用被子盖严身子,大声呵斥道:“你是何人?怎么敢闯入洞房?”
林继业吐着酒气笑道:“你是我老婆,我是你丈夫,为什么不能好好看看你呢?”
新娘听了此话,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颤声问道:“你有何凭据?”
林继业觉得奇怪,“你为何不信呢?”
新娘又道:“你若真是我的丈夫,把你的双手伸过来,让我看看。”
林继业笑道:“怎么还要看罢了双手,才肯相认?”说着将双手伸过去,新娘细看了一回,突然放声大哭:“有一个六指的男人,已经冒做新郎……刚刚走了不一会儿。”
林继业的头立刻就大了,新娘所说的六指不就是张六指么?他想起不久前张六指下棋时所说的戏语,立时怒不可遏,眼里都要喷出火来,伸手拔出墙上的挂剑奔出门去。
已经休息的林家人和杨家送亲人听得新房内的哭泣声,也派了女眷过来询问。打听缘由后,都大骂张六指畜牲不如,一齐操起粪叉菜刀擀面杖等家伙什直向张六指家奔去。
张父听到门外人声喧哗,急忙起来唤家人开门。刚一打开院门,一干人大声叫骂着闯了进来,喝问张六指在哪里。张父不知出了什么事,吓得不敢答应,急忙叫家人去问张六指是怎么回事。
张六指一直在闹肚子,这时还在茅房,听说林继业打上门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捂着肚子赶到前院,见林继业脸色青紫,像要吃了他似的,赶忙问道:“怎么回事?弟弟为什么发怒?”
话音未落,就被几个人上来一顿乱打。张家的几个人急忙护住,张父急道:“这是何故?都是一家人何必要动粗?”
林继业羞忿难言,一连声说道:“好一个一家人!咱们见官去!”后边的林家人也都聒噪不休,张家人听了半天也不知所以然,只好带着张六指来到县衙。
知县钱博堂听说是犯奸案,急忙升起堂来,先传林继业问话。林继业将张六指在其婚前开玩笑的话和新婚夜里冒名奸污新娘的事一一陈诉。
钱博堂又唤张六指上堂。张六指方才在堂下刚刚弄清事因,深悔当初口不择言,此时已经吓得满身是汗。来到堂上“扑通”一声跪下,大喊冤枉。
钱博堂一拍惊堂木道:“老爷我说你有罪了么?”
张六指不敢再吭声,只是磕头。
钱博堂这才问道:“我问你,林继业成婚前与你下棋时,你可说过要替他圆房的话?”
“都是小人一时糊涂说的混帐话,算不得真的。”
“三更时分,为何别人都在,你却独自脱身回家?”
“小人吃坏了肚子,到现在仍然作痛……”
林继业在一旁道:“肚子疼不过是脱身之计。况且新娘说冒充新郎的人有六个指头,正是确凿无疑的证据。”
钱博堂道:“不许乱言。”两旁衙役一声威吓,林继业再不敢做声。
钱博堂又命人传新妇对质。过了不久,派去的衙役带了两位老者上堂。
其中一个老人伏在地下叩头痛哭道:“小民杨宦,把女儿许配给林宝光的儿子为妻,现在我的女儿已经蒙羞吊死在房中,请大老爷为小女伸冤呀!”
另一个老人也跪地叩头道:“小人林宝光,是林继业之父。新娘已经吊死房中,请大人查明其故,追究事主。”
钱博堂暂将张六指收监,又命两位老人并双方的主事当堂写出婚礼在场的亲友名单,细细盘对。四人将名单写出,互相验对之后,交于钱博堂。钱博堂又派了书吏按名单一一检查讯问,结果查明只有张六指一人是六指。
钱博堂再命人查问客人及林家有无丢失物件。林杨两家都称没有物件丢失。再派人查访张六指平素为人,得知张六指为人虽无大过,但确实是有过男女苟合之事。
一番查询之后,钱博堂觉得再无遗漏之处,便将张六指提到大堂之上,问他道:“婚日当天,双方宾客只有你一人是六指。当日又无东西丢失,可见并无外人混入。你冒奸之实确凿,还有什么说的?”
张六指只称冤枉,却无从辩起。
钱博堂一拍惊堂木道:“前有戏谑之语,后有腹疾之托。天下事哪有如此多的巧合?”
钱博堂和他的表哥一样,也是个爱用刑的,庭杖夹棍火盆将张六指侍候了三天,张六指实在受不了了,只得招认画押。按大清律例,张六指被判斩首,刑部审核之后,便在当年秋后处决了。
光阴荏苒,来年的仲夏,钱博堂又破了一个盗案,罪犯名叫程三。他见程三的左手竟也是六个指头,不觉心中一动,暗里派心腹将程三秘密提出,在密室审问。问起去年冒奸之事,程三虽然抵赖,却不免有慌张之色。
钱博堂亲自将从程三家中搜出的赃物检视一遍,发现其中有新娘的头饰。他把这些东西拿给程三看,又严词盘问,程三才招认道:“小的那日趁乱混入仆役中,进了林家。将近四更的时候,恰巧进了新娘的洞房,本想再偷些首饰,却被新娘认作是新郎。我看新娘生得美艳,一时心动难熬,就将错就错与新娘狂荡了一番,等新娘睡着之后,小的就穿衣逃走了。”钱博堂又问了些婚礼当日的情况,程三回答得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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