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3期

大清神断张问陶

作者:张 军




  瓜尔佳氏咯咯地笑了起来,声如出谷黄莺,轻脆响亮,但在张问陶听起来,却是说不出的刺耳。“你笑什么?”
  瓜尔佳氏止住了笑声:“你不过是风闻而已,证据呢?”
  “我有人证!”
  “是谁?我娘,还是我爹爹?或者是浙江布政使司肃征尼满大人?要不就是灯笼刘和广州的店家,还有那些广东清远县石角村的村民。你认为皇上会相信他们的话么?”
  瓜尔佳氏又呵呵笑了几声,“就算您一纸奏折上去,又会有什么结果?不过是风闻上奏,污蔑皇亲!步曹锡宝的后尘罢了!”
  曹锡宝的事情,朝野皆知。乾隆五十一年,都察院御史曹锡宝上折参劾和珅管家刘全建造房屋规模宏大,服用奢侈,恐有倚借主势,招摇撞骗之事,想借以打击和珅。但和珅抢先毁灭证据,曹锡宝最后落得个革职留任。如今瓜尔佳氏说出这个典故来,虽意在恐吓,却也并非是虚张声势。
  张问陶一时无语,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种失败的耻辱沁上心头。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端起桌上的一壶酒,满满地斟了一杯,站起身来,将酒洒在地下。“沐老弟,你若在天有灵,这一杯酒便是为兄向你谢罪了!你的案子,虽然大清之法管不了,但天日昭昭,终会了断的!”
  说罢,他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径自走了出去。
  十一月二十七日,张问陶递了请调折子,称自己不能破沐清一被刺案,深感自责,愿调往外省为官。
  十二月初三日,折子批了下来,张问陶调任山东莱州知府,仍为正四品官。
  一个月后,嘉庆四年正月初三,乾隆太上皇驾崩,时年九十岁。
  当天,嘉庆下旨命和珅与睿亲王淳颖等人一起总理丧仪大事,其实是将和珅软禁在宫内,并派睿亲王淳颖监视。
  正月十八,和珅被赐自尽。
  正月十九,纪晓岚奏请为曹锡宝平反。嘉庆看过奏请之后,当即下昭称曹锡宝为诤臣。
  同日,江西巡抚台布因依附和珅被革职,永不复用。不久,其女瓜尔佳氏被成亲王永瑆逐入冷官。
  到了二月底的时候,和珅余党或罢官,或流放,或具结悔过,北京的政局才又稳定下来。
  张问陶在京中一直等了两个多月,直到三月中旬,方从吏部领到上任莱州知府的凭文,踏上了去山东的路途。
  
  十七爷长亭荐能人
  昌邑县捕头驳知府
  
  暮春三月,淫雨绵绵,一连几日不见天晴。永定门外五里长亭的桃花、杏花纷纷被风吹落,在绵绵细雨中狼藉一片,零落成泥。这景象不由使即将离开京城的张问陶更添几分怅惘。
  因张问陶名声极盛,人缘也不错,京师一班同年僚友、慕名的权贵少不了在城外长亭设宴相送。饯行宴罢,众人纷纷告辞,长亭内只剩下三个人。除了张问陶,一个是刚被封为晋惠郡王的十七阿哥永璘,一个是礼部汉尚书、大学士纪晓岚。
  亭外的雨渐渐小了,只有丝丝凉风偶尔送来几点雨滴。永璘走到张问陶面前,拉住他的手道:“张问陶啊,京师如同北斗,天下府县只不过是拱北的众星。你为何宁弃中枢而赴枝蔓,本王实在不懂。”
  纪晓岚举起铜烟杆猛吸了两口,也惋惜道:“你在大理寺三年间政绩颇佳,且有高宗御赐的‘大清神断’之名。正是大鹏举翼的时候,却为何仅仅因为沐清一之案未破,就过分自咎,自断前程?”
  张问陶苦笑一声,将心中难言之隐强忍在喉,对二人道:“身居帝都固然前程远大,只是我每每憎恶那一堆堆的部文案牍,那些纸上官司不理也罢!只想拣一处用武之地,试试自己专善一方的真本事,才不负我平生志向。郡王和大学士莫要为下官担心。”
  永璘知道他为沐清一之案不能告破仍在自责,不由想到一人,“张问陶,我知道你少了沐清一,就如同失了臂膀。我向你引荐一人,论武艺,论智谋,都是百里挑一的能人。此人也在山东做官,若是你得了此人相助,今后必定如虎添翼,便是再难再险的案子,也不愁破不了。”
  张问陶听永璘这么一说,显出几分兴趣来,问道:“此人叫什么名字?”
  永璘笑道:“这个人叫做陈文伟。是武昌一个县丞的儿子。陈文伟自小膂力过人,喜好武术,曾随谷宗云、谷宗秀两位武林大师习武。后又拜武当山一隐居高人为师。他的父亲是个重文的人,所以让他学武的同时又给他请了先生,教他学些应试的文章。陈文伟十六岁那年,单身赤手打死了一只老虎,同年又中了秀才,被乡里传为奇闻,谓其文武双全。”
  说起陈文伟,在京中的确是有些名气。乾隆五十二年,陈文伟进京会试,正在苦思冥想之际,突然场屋着火,屋外人声喧杂,许多人高喊走水。应试的举子们也顾不得什么功名了,只是逃命要紧。但那火势大得吓人,呼呼地直向举子们招呼过来。考试的贡院有层层的门禁,且都上了大锁,慌乱间衙役竟然找不到开门的钥匙,可怜那些举子们只急得对着门又拍又撞,哭喊声、叫骂声响成一片。
  陈文伟是有功夫在身的人,本可以轻松跃墙而走。但他跑到贡院墙下,用右手抵住院墙,大呼道:“踩着我的肩膀,爬墙出去!”然后用他的左手将那些举子们依次扶上肩,再推上墙。救了几十个人后,右手累了,又换左手抵墙,右手扶人。从他的肩上逃走的人少说也有二三百号。最后实在无力坚持了,陈文伟才对后面的人说:“对不住各位,我的力气已经尽了,只能到此为止。”遂翻墙而出。
  张问陶听到此,不由赞叹一声:“没想到还有这样豪气的文举人!”
  永璘道:“事情还没完呢。十天后重开会试,可陈文伟双臂酸痛,不能执笔,就没有参加考试。但他贡院救人的事早就轰动了京城。高宗知道这件事后,立刻让人把他找来,并亲赐同进士出身。当年就由吏部选作山东安邱县县令。临离开京城的时候,他还在京城破了一个无头案。”
  “什么案子?”
  永璘得意地一笑,娓娓道来——
  就在那一年,一个朝鲜国的使臣在京郊被劫杀。高宗大怒,限了日期追捕。刑部、大理寺、顺天府、五城兵马司、五城巡捕营都派了人查这个案子。我那时年轻好事,也带着人四处追查。一日,我领着几名戈什哈(清朝高官的卫士)在东郊运河巡视。
  只见一个人飞奔过来对我道:“十七爷,奴才是新中的进士陈文伟,您看见刚过去的那艘大船了么?盗贼就在船中,请给我几个人前去追捕,别让他们跑了!”
  我将信将疑地派了几个人追上,将大船中的一干人等带回去审问。船中果然就有杀害朝鲜使臣的凶手。我当时十分惊讶,问道:“大船顺流驶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你是如何知道船中就有凶手的?”
  陈文伟道:“我看见船尾晒着一条新洗的绸被,苍蝇群集其上,人近不散。只有大块的人血才能引来这么多的苍蝇。即使是将血迹洗掉,但其中的血腥气一时间是很难散去的。而且,一个舟子就是再有钱,也不会在船上用绸被。还有,被子绸面是相当贵重的东西,拆洗时竟然和布里子一同清洗,可见是行事仓皇之举。这些都是我多年来漫游江湖积聚的经验所得。”
  你说此人是不是奇才?我着实喜欢他的才能,还留他在府里住了半月,只可惜自从陈文伟去山东做了县令,便再也没有了音讯。
  张问陶听了永璘的话,不禁暗暗称奇,叹道:“不知我与陈文伟是否有缘,若能得此人襄助,倒真是张某的幸事!”
  永璘道:“此人有大才,必不会埋没人间。这里有我写的书信一封,如果他真的隐没山东,你就把这封信给他,也好助你一臂之力。”
  
  张问陶来到山东莱州府上任之后,头一件事就是打听陈文伟的下落。却听说他早在乾隆五十五年就被免了职,之后就回了湖北武昌老家。张问陶又派人去武昌打听,三个月后,去的人回来说,陈文伟只在家呆了两个月就出去游历了,至今已有八九年没有归家,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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