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3期

大清神断张问陶

作者:张 军




  两人惊得嘴都合不拢了:“那你要什么刑具?这个犯人可是不怕刑罚的。”
  张问陶呵呵一笑,“金华火腿一大盘,绍兴佳酿一大缸。其他的看情况再说。”
  张云听了不由笑道:“老哥是在开玩笑吧?这可是审案,不是会友谈诗!”
  李潜着急道:“你还嫌苏大人挖的坑不够深啊?哪有这么审案子的?”
  张问陶拍拍李潜的手道:“潜兄,张某绝不是开玩笑。这么着吧,明日审案之时,我给两位大人设个屏风,你们陪在下审案,只是不要出声。”
  
  第二天早晨,张问陶没有升堂,却派人将犯人提到按察使司衙门的客厅来审。
  客厅靠北摆了一个大火盆,一个衙役往里填着木炭,火烧得极旺,屋里暖气升腾,早驱走了初冬的寒意。屋子偏东是一个大炕,炕上放了一个黑漆矮几,上面放着一盘切得极细极薄的金华火腿,一个杂役在烫酒。张问陶吩咐傅林端了酒壶在一旁侍候,让书吏坐在一旁准备记录,这才命人带那个强盗上来。
  不多时,两个衙役带了一个身负镣铐,一脸虬髯的中年人进来。张问陶伸开两腿坐在大炕上,看了看跪着的人犯,缓缓问道:“你是哪里人啊?”
  “回大人,小人是郯城人。”
  “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七岁。”
  “你住在乡下还是城里?”
  “住在城里。”
  “你有父母么?”
  “小人不幸,父母俱亡。”
  “你有没有兄弟?”
  “兄弟三人,小人是老大。”
  “你有妻子儿女么?”
  “小人只有两个儿子,大的十八岁,已经会打猎了。小的十三岁,尚不会打猎。”
  “你以何业为生?”
  “无所事事。”
  ……
  他们在前面一问一答,说得热闹,坐在屏风后的张云、李潜二人都听得奇怪。张问陶问的都是不关案件的琐事,怎么能在三天内结案?张云吃吃暗笑,拿起酒壶给李潜斟上,又给自己倒满,轻声说道:“都说仲治(张问陶的字)断案厉害,我还指望他能手到案除。今天看来是没有希望了。”说完将酒一饮而尽。
  李潜皱着眉不作声,只侧着耳细听。但张问陶不再往下问了,让人犯在书吏记的口供上画押。那人毫不犹豫地在供词上画了个圈。
  等带下人犯,李潜立刻从屏风后转了出来,问张问陶道:“仲冶,你这么审,能定案吗?还记得三日之期么?”
  “潜兄只管放心,三日定案绝不是妄言。”张问陶笑着问道,“明天潜兄还来么?”
  李潜一扬脸道:“怎么不来?我倒要看看你问些家长里短怎么就能把案子给结了!”
  第二天,情形还是一样。张问陶坐在炕上边喝酒边向人犯问话,“你是郯城人吗?”
  人犯答:“是的。”
  “你多大了?”
  “小人今年三十有九,明年就四十了。”
  “你住在乡下还是城里?”
  “住在乡下。”
  “你有父母么?”
  “父亲早就死了,母亲之前被父亲休了。”
  “你有没有兄弟?”
  “兄弟三人,小人是老二。”
  “你有妻子儿女吗?”
  “小人有一子一女,都还年幼。”
  “你以何为生?”
  “家有几亩薄田,以务农为业。”
  ……
  李潜和张云在屏风后听着还是昨天那些话,李潜自语道:“这个张问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张云也疑道:“我当按察使也有年头了,审的案子不计其数,像他这么问案还真是闻所未闻。”
  审完案子,已近中午,张问陶让人犯在口供上画了押。回头问李张二人:“中午我请客,济南府哪个馆子最有名?”
  李潜不理他。张云打圆场道:“今儿个还是我请,鸿云楼的八珍席你没尝过吧?那味道真是绝了。”
  李潜道:“要吃你们吃去,我吃不下。”
  张问陶笑道:“难为潜兄为我操心。此案的案情已经明了,不过是要个口供而已,何必如此着急?总归三日之内,本府将口供拿下就是。”
  张云道:“李大人莫要忘了,张老弟有‘大清神断’之称啊。区区小案,何足挂齿?今日难得一聚,不能轻易放你走了,你就放下心来吃酒吧!”
  李潜无法,只得随二人去了鸿云楼。
  第三天审案之前,李潜和张云一起问张问陶:“今天是最后一天,老弟要是结不了案,我们也顾不得交情了,就要具实禀报巡抚大人,老弟头上的四品顶戴可就要摘去了。”
  张问陶笑道:“我不是拿公事开玩笑的人,今日下午一定能够了结,二位大人不要担忧。”遂命衙役在堂下备了刑具,又提那犯人上来。
  李潜、张云二人听得堂下刑具乱响,衙役奔忙着排班列队,猜想张问陶今天可能要动真格的了。但带了那犯人上来,张问陶却又坐在炕上问道:“你是郯城人吗?”
  张云一听又是这话,不禁在屏风后面捂了嘴笑,就连李潜也忍俊不禁,轻声道:“这个张问陶啊,怎么耍起活宝来了?”
  只听那个犯人回答道:“是。”
  “你多大了?”
  “去年四十,今年又长了一岁啦。”
  “你住在乡下还是城里?”
  “有时住在乡下,有时住在城里。”
  “你有父母吗?”
  “只有一个母亲,已经七十多了。”
  “你有没有兄弟?”
  “小人有两个哥哥,可惜都亡故了。”
  “你有妻子儿女么?”
  “有一个儿子,还不会走路,是个只会哭的婴儿。”
  “你以何为生?”
  “家中无田可耕,有时打鱼,有时砍柴,勉强维持生计。”
  问完话,这一回张问陶只让他画了押,却没有让人把他带下去,只是一声不吭地喝着闷酒。
  日头渐渐西落,到了申时(下午三点多钟),张问陶语气平静却饱含威严地说道:“现在我要问到你的案子了。我看了案卷,你的案子是人证物证皆在,你为什么要屡屡翻供呢?”
  犯人道:“小人实在冤枉,望大人详察。”
  张问陶大怒,猛地一拍案几,震得碗碟乱颤:“都说你桀骜狡诈,果然不假。我这三天和你闲谈些家常小事,而你三日所答日日不同。家中琐事尚且反复无常,何况问及正案。你若从实招来,尚且算是一个敢做敢当的好汉,你如果还想强辩,”张问陶指了指书吏,“我这里有你三日所答的笔录和你的画押,足能证明你是个出尔反尔之人。就凭这个,我当庭就可将你严刑处死,你好好想想,不要自讨苦吃。”
  犯人犹犹豫豫欲辩又止。张问陶大声喝道:“来人!”
  堂下衙役齐声答应。张问陶叱道:“大刑伺候!”
  那个强盗一听说要当堂将他打死,立刻把头磕得山响,大声道:“大人在上,小的情愿吐露实情,发誓不再翻供。”张问陶大喜,立刻令他画了供,当场便结了案。
  张云从屏风后走出来击掌叹道:“盛誉之下无虚士,果真是名不虚传。我怎么能怀疑张公断案的能力呢?惭愧,惭愧!”
  李潜也笑道:“我先前也当你是玩笑公案,亏我还与你相处多年,真是有眼无珠。失敬,失敬!”
  张问陶立刻具结上报,和按察使张云一齐将案卷送到巡抚衙门。
  苏继英看了案卷和押供,也不由得暗叫了一声好厉害。遂问道:“别人审了一年也没有审结的案子,老弟如何三日便得了口供?”
  张云笑道:“抚台大人,‘大清神断’并非虚名啊。”便把张问陶拉家常审案的事情讲了。
  苏继英听了,虽然不服气,面子上也不能不夸奖张问陶几句,于是拉了张问陶的手道:“今后鄙人不敢再轻量天下名士了。”
  张问陶知道苏继英做的是表面文章,也不在意,笑道:“能得到大人的夸奖,实在是不容易呵!”
  苏继英嘿嘿笑道:“我听说济南府已经积了不少因不服县判上诉至府院的案子,正好有劳‘神断’来审一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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