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等等灵魂

作者:李佩甫




  江雪望着他,想了想说:“你觉得谁合适?”
  任秋风语重心长地说:“上海是全国最大的城市,是商业界的必争之地,这个位置非常重要。我想来想去,还是你去最合适。怎么样?”
  江雪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可是,你晚了一步。不过,有这么多的硕士博士,你随便挑一个都比我强。”
  任秋风心里一沉,愣愣地望着她。
  江雪郑重地说:“任董,感谢你对我的信任。‘金色阳光’现在是人才济济,也不缺我一个。所以,我决定辞职。这是我的辞职报告。”说着,她从挎包里拿出一份辞职书,放在了任秋风的老板台上。
  任秋风先是怔怔地,立时又显得很失控,他脸上的肌肉颤动着,好像是忍了很久了,现在已忍无可忍,他伸手抓起那份辞职报告,一下子把它撕得粉碎!一边撕一边吼道:“你想逃跑?你,你是个可耻的逃兵!”
  江雪站在那里,居然很沉静地说:“恰恰相反。现在是‘金色阳光’的最好时期,我觉得,你又新招聘了这么多的人才,不需要我了。”
  任秋风有些敏感地望着她,大声吼道:“江雪,你老实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我告诉你,你看到的那些问题是局部的,是可以扭转的!我,我也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坏!”
  江雪说:“我知道。”
  任秋风十分气愤,他像受困的狼一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们白手起家,现在已干到了三十五家连锁店。国内国外都有我们的分支机构。我们的商业航母就要建成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走?!”
  江雪说:“我知道。”
  任秋风突然停下来,直直地站在江雪面前,两眼逼视着她,悲伤地说:“你一直是我最信任的人,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江雪说:“这不叫背叛。要说背叛,我倒想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任秋风恼羞成怒:“你——?!”
  江雪突然又莞尔一笑,把话头拉过来说:“我这是辞职,谈不上背叛谁。我告诉你吧,我,要结婚了。我不想再干了。”
  任秋风一怔,说:“你,跟谁结婚?我怎么不知道?你告诉我,这人是谁?”
  江雪说:“好吧,我告诉你,这人是我的老师,齐康民。”
  任秋风一下子沉默了,他很久不说一句话。过了一会儿,他喃喃地说:“也好,也好。老康,是个好人。你怎么不早说?既然这样,我就不说什么了。你,能不能不走?”
  江雪说:“不能。”
  任秋风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突然停住身子,说:“如果,我把总经理的位置让出来,你可以考虑吗?”
  不料,江雪很决绝地说:“不。”
  任秋风在屋子里又走了一圈,回身逼视着江雪,说:“你是有准备的,是有预谋的!”
  江雪知道,任秋风是个洞察一切的人,对他,在话里是不能有任何隐瞒的。于是她说:“是。”
  任秋风沉思良久,突然说:“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
  江雪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这时候她该不该说呢?她只是凭感觉行事,她要走了……她只好说:“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我只是……累了。我想歇歇。我想,找一个肩膀靠一靠。”江雪最后说的这句话,是大有含意的。
  可惜的是,任秋风正在气头上,他根本没理会江雪说什么,只是一摆手说:“不。你肯定是看到什么了。以你的精明,你不会无缘无故走的。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
  江雪知道,她什么也不能说。可是,任秋风一直对她不错,况且,两人又是有过那种关系的,话已到了嘴边上……她犹豫着。
  没有想到的是,任秋风由于气愤,说着说着话题又转了,他一拍桌子说:“你这叫突然袭击!在最关键的时候,你们都要离开……你是翅膀硬了。走吧,都走吧。”
  江雪默默地望着他,有那么一刹那间,她甚至不想走了……如果他能说一句话,说她最愿意听的那句话,哪怕是一个字,那么,她也许不会走的。可他没有说。在他心里,怕还是爱着上官呢。
   往下,任秋风悲伤地摆了摆手,说:“你要走,就走吧。你为‘金色阳光’做过贡献。房子,车,还有股份,你都可以带走。”
  此刻,江雪有一点点动情,她望着任秋风,说:“谢谢。”
  任秋风背过身去,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江雪沉默了片刻,终于说:“希望你……将来不要记恨我。”
  这时候,任秋风神思已乱,他只是默默地、有些忧伤地说:“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去吧。要是想回来,随时还可以回来。”
  江雪站在那里,心里想,不管怎么说,这还是个男人。她说:“任总,我走了。”
  任秋风再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摆了一下手。
  待江雪走后,任秋风在屋子里慢慢地踱着步子……不知怎地,他的身架一下子松下来,腰像是也有些驼了。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住身子,木木地站了一会儿,又快步走到老板台前,按了一下桌上的按钮。
  当一个秘书推门走进来时,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说:“你给我调查一下江雪,看她都跟哪些人接触……”
  
  第二十章
  
  一
  齐康民爱江雪爱到了痴迷的程度。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几乎成了江雪的“业余秘书”。江雪到“金色阳光”后,她看的所有的书,都是齐康民专程给送的。江雪的房子刚装修好,为了不让江雪受到甲醛的危害,他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主动一天两次跑去给江雪开窗通风。
  很长时间以来,自从江雪跟他许下了“等她三年”的诺言之后,齐康民一直悄悄地做着结婚的准备。他先是戒了酒,原来是一喝就醉,一醉方休;后来是“小二两”;现在是“小二两”也不喝了,改喝饮料了。一生甘于清贫的齐康民近日突然买了一张最好的床,这张床价值万元!床送来时,顷刻间成了中原商学院的一大奇闻!人们围住那床,啧啧地说,齐教授,这是你买的床?!齐教授自有理论,他说,怎么了?人生的一半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我怎么就不能买张好床。人们说,是啊是啊,好床。齐教授也该有一张好床了?说着,那笑容多多少少都带一点“黄色”。可好床买回之后,齐教授并没有睡,却一直用塑料薄膜包着。另外,为了申请到新房(学校新盖了一栋宿舍楼),堂堂一大学教授,不惜与人大打出手!他曾经揪着后勤处长的脖领子,后勤处长拽着他的裤腰带,两人厮打着一直闹到了校长那里!
  三年之期就要到了。最近齐教授的西装穿得格外整齐,走路突然多了一个舞蹈动作。他在夹着教案去给学生上课的途中,走着走着,突然会有一个停顿后的弹跳,这个弹步是很难学的,就像是美国黑人的街舞或是踢踏舞中的一个动作,总之,很难模仿。
  
  二
  这天晚上,任秋风是喝了酒之后来找齐康民的。
  酒是闷酒,一个人喝的。尔后,一个人开着车找齐康民来了。
  进门之后,带着几分醉意乜斜着眼打量着他,说,“老康,听说你要结婚了?祝贺你呀。”
  自从吵了几架后,两人很久不见面了。齐康民见他来了,毕竟是老朋友,就说:“日子还没定下呢,你怎么知道?”
  任秋风说:“是你的学生告诉我的。你的好学生。”
  齐康民也不客气,说:“不错,我的学生个个优秀。怎么了?”
  任秋风哼哼哈哈地说:“好啊,好。”
  这时,齐康民又要辩论了。他接上话头,马上说:“秋风,我认为你放走上官和小陶,是你最大的失误!”
  任秋风皱了一下眉头,打断他说:“不说了吧。可能是失误。人都走了,还说这些干什么?不说也罢。”
  齐康民见他有认输的表示,心里高兴,也就没太注意任秋风的情绪,话头一转,说:“哎,老兄,我买了一张床,最贵的床。一万多!你来看看。”说着,就把任秋风往放床的那间屋子里引。
  任秋风站在屋门口,不经意地往里看了一眼,说:“好床。你倒是想开了。”
  齐康民又把他的关于“床”的理论说了一遍,他说:“那当然。你知道床是什么?床是梦的摇篮,是爱的长生地。人生的一半,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所以,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得有张好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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