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7期

蜀山风情画(中篇)

作者:李世宗




  粉棠花没等毛二嫂说完,一阵头晕,差点儿倒在地上。花娘忙上前扶住问道:“妈,你怎么啦?”
  “没什么。昨晚上坟回来,就有点头晕。”粉棠花说。
  “可别遇到邪了?”毛二嫂说,“我来给你立立‘水筷’,看看是哪个鬼找到你了,烧点纸钱给他。”
  粉棠花忙止住她说:“清晨大早的,什么鬼啊?怕是着凉了。”
  毛二嫂说道:“现在可害不得病呀!卢大棒这一死,连个太医也没有了。你熬点姜汤水来喝,发点汗就会好的。”说完转身走了。
  毛二嫂走远了,粉棠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妈,怎么又伤心了?卢大棒死了关你啥事,你哭什么?”花娘从灶房里出来问。
  粉棠花看着花娘泪如雨下,她好想告诉花娘:你真正的父亲被人杀死了!可这怎么可以开口,不,绝不!粉棠花说,“我是想起你爹啦!”
  “昨天晚上你哭,今天一早起来你又哭!”花娘埋怨地说,“你气病了怎么得了?我爹己经死了,哭也没有用了。饭做好了,我们还是吃饭吧!”
  粉棠花像个孩子,揩干眼泪,胡乱扒了一碗饭,放下碗筷,吩咐花娘在家里洗衣服,说自己去毛二嫂家看大叔的病就出了门。
  粉棠花哪有心思是去看小毛牛的爹,这一刻,她心乱如麻。
  尽管卢大棒无情无义,自己跟他终究也是露水夫妻一场,生前同过罗帐,死后应当见上一面。
  想到这里,粉棠花装着顺路办事的样子,踅身往老秀才家走去。
  
  老秀才的大门上还贴着挽联孝对,他生前做梦都不曾想到,一向门可罗雀的家,今日竟门庭若市。来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把个小院挤得水泄不通。
  乡约、地保把守着门口,不让闲人进去。人们闹着笑着,挤在卧室窗前,用眼睛贴着窗洞,像看“西洋镜”一样争着往里面瞧。
  粉棠花好不容易挤到窗前,从窗洞往里一看,屋里黑洞洞的,凭着一盏菜油灯微弱的光线,依稀可见地板上翻倒的椅子和散落的衣服,一个赤身裸体的汉子,血淋淋地躺在床上……粉棠花一阵恶心,差点将早上吃的一碗饭吐了出来,慌忙退了出来。
  房里忽地传出了女人的哭嚎声:“你们让我去死吧!我还有啥脸见人呀!”粉棠花走到门前,只见一位披头散发的女人,约摸三十来岁,瓜子脸儿长得十分娇媚,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弄得一塌糊涂。她身着青白色孝服,里面却露出红湖绉大镶滚边的单衫,绿绸子扎花的长裤下,露出一对三寸金莲。粉棠花想,这一定是秀才娘子,心中不禁产生了几分敌意。对她在丈夫死后不到三个月便涂脂抹粉,穿红着绿很是反感。凭着一个女人的直觉,粉棠花断定她跟卢大棒肯定有说不出的特殊关系。难怪卢大棒对自己如此绝情,原来是另有新欢!
  秀才娘子一个劲地哭喊着,大骂卢大棒坏了她的名节,嚷嚷着要去寻短路。
  粉棠花猛地想起坟上的醉汉,想来就是老秀才的儿子吧。天啦,要不是她喊了声“杀不得”,恐怕秀才娘子也没命了。
  粉棠花正走神,忽听有人喊道:“汪总爷来了!”话音刚落,一乘青纱大轿已停到了天井里,肥胖如猪的汪总爷,在两个团丁的搀扶下走出轿来。他身着蓝绸长衫,外套花缎马褂,头戴嵌玉瓜皮帽,那帽儿实在太小,只盖了大半个脑袋。乡约、地保一见总爷驾到,连忙上前打躬作揖,请汪三槐进屋观察现场。
  汪三槐看过现场,转到堂屋,秀才娘子哭哭啼啼地被两个女人扶了进来,拜见汪三槐。
  粉棠花站得较远,听不见堂屋里的说话声。不多时,但见汪三槐满面春风地从堂屋里出来,站在台阶上高声宣布:“诸位,老夫是县咨议员,又是本乡团总,有权代县尊大人勘察此案。今己查明,死者卢大棒,本是江湖骗子,外以行医为名,内实包藏祸心。昨夜潜入老秀才家,欲行盗窃,忽见秀才娘子生得美貌,遂起淫心。可敬者秀才娘子出身名门,颇知三从四德,在强徒威逼之下,誓死不从,拼命抵抗,惊动了隔壁的前娘之子———谢长生挺身而出,持刀冲进后母房中,杀死歹徒,秀才娘子才免受蒙辱,保全了名节。视此情况,则秀才娘子之贞操可昭日月;谢长生之义勇可泣鬼神;卢大棒作恶多端,死有余辜!诸位知道事情之后,请速回家,各守本份,不得造谣生事,借故生非,一经查获,严惩不贷!”汪三槐说完钻进轿子,在团丁的簇拥下,吆喝着走了。
  汪三槐走后,人们交头接耳议论开了。有人说:“汪团总真神,三言两语,就把这人命关天的案子判得一清二楚,不愧是有学问的人!”
  也有人说:“卢大棒买田放债,也算是不愁衣食的人,怎么会去做贼呢?”
  还有人说:“那卢大棒不是跟秀才娘子通奸,为什么要脱光衣服?难道他要光着屁股等着挨刀么?”
  更有人说:“既然是前娘之子,为了保后娘名节,挺身而出杀死歹徒,为什么还要逃走呢?好汉做事好汉当嘛!”
  粉棠花边上一个老婆婆则叹了口气,道:“卢大棒给人安了那么多胎,做了那么多好事,竟落得这么个下场,真是冤枉啊!”
  呸!粉棠花暗暗地啐了一口,心里说:没良心的东西,天报应!
  
   孔噘嘴计赚小花娘
  
  粉棠花从老秀才家回来,还没踏进家门,就见小毛牛慌慌张张地跑来,后面跟着他娘毛二嫂。小毛牛边跑边喊:“花,花娘出事了!”
  “花娘出什么事啦?”粉棠花一听急了。
  “花娘,花娘被孔噘嘴抢走了!”小毛牛说完哭了起来。
  “什么时候?”
  “早晨,花娘在洗衣服,孔噘嘴带了两个家丁来,拉着花娘就走,我上前阻挡,被他们踢倒在地……”
  粉棠花没听完小毛牛的话,捶胸顿足地哭了起来:“天呀!这不是活抢人么?我要跟他们拼了!”说完就往曾府跑,毛二嫂赶紧把她拉住,劝她先冷静,看有没有什么好的方法。正犯愁,却见孔噘嘴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粉棠花一见,指着他大骂:“你这吃屎的走狗,为啥要抢走我的女儿?”
  孔噘嘴笑道:“我的姑奶奶,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不是抢走,是我们老太太要看看花娘,叫她去一趟,马上就回来了。”
  “看她做啥?穷人家的孩子有什么好看?”
  “是这样的,”孔噘嘴慢条斯理地说,“我家老太太不久要祝六十大寿,要找对童男童女在拜寿时站在她两边,增添吉庆,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花娘长得乖,我荐她当童女,老太太要看一下,所以,把她带进曾府,这不是来给你打招呼嘛!”说完,又瞅着小毛牛对毛二嫂说:“我看这小家伙倒长得乖,只是太野了,要不做个童男才好呢!”
  “做童男,我愿去!”小毛牛一听,连忙答应。
  “你想去?守不守规矩?”
  “当然守啰!”
  “好。”孔噘嘴从荷包里摸出几个铜板,递给毛二嫂说,“拿个定钱,买点好吃的,事后老太太还要赏钱哩!”
  “怎么使得?”毛二嫂推辞说,“主家有事,理应来帮忙,怎敢要钱呢!”
  孔噘嘴笑着说:“这是老太太的意思,你就收下吧!”说完,把钱塞到毛二嫂手里,又转身瞅着粉棠花说,“现在你该放心了吧?”
  “我还当你是拉花娘去抵债呢!”
  “你太多心了。”孔噘嘴大模大样地说,“不就是二十块钱么,怎么会拿花娘抵债呢!二爷吩咐过,只要你姑奶奶差钱用,尽管开腔就是。”说完,挤眉弄眼地打了两个哈哈。
  粉棠花明白他话里有音,她想起那天曾二少爷闯进她家的情景,那颗心“怦怦”地跳个不停,便低了头。
  却说花娘被抢进曾府后,孔噘嘴领着她去拜见老太太。那曾老太太是个非常讲究、非常忌讳的人,一见花娘身穿孝服,哭哭啼啼的样子,便骂道:“死丫头,我家死人啦?你嚎什么丧?”对站在边上的王妈说,“快把衣服给她换了,干干净净再来见我。”王妈不敢怠慢,忙拉着花娘出来。老太太怒气未消,瞥了孔噘嘴一眼说,“你也不讲规矩了,让她穿着一身孝服来见我,真见鬼!”
  

[1] [2] [3] [4]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