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德雷耶迷案
作者:[法国]哈里·贝雷 著 王佳玘 译
可惜,约见的原因与他方才的设想大相径庭。大厅里,接待客户的漂亮的亚裔小姐示意他快点儿进去,另一位严厉的褐发女秘书则告知老板在等他。萨姆推开一扇厚重的大门,门上用金字刻着老板的名字——罗伯特·W.芬Ⅲ。不过,一旦罗伯特离开视线之外,所有人都改叫他“矮子鲍勃”。这位名副其实的“一米五五”一看到萨姆出现在门口,就迈开小碎步,踩着厚厚的割绒地毯向萨姆径直扑来。
3
巴塞尔,11月10日
弗兰克·瓦得曼拿着他的大修剪刀,小心翼翼地走着:两日来的雨水将河岸冲刷得湿滑危险。天亮了,一些胆大的巴塞尔人已经踏上莱茵河下游的“中间桥”准备过河了。弗兰克听到了第一班电车的鸣声。他耸耸下巴,注视着久盼的阳光渐渐铺洒在小教堂清亮的屋瓦上。当年造桥的时候,小教堂先期建成,祖辈正是从那里将通奸的女人扔入河中的。
弗兰克是市镇的园艺工人,他负责为大教堂脚下的树木定期修剪,以免树枝会妨碍船只航行。最低处的枝杈浸在河里,上面挂满了被河水裹挟而来的垃圾。弗兰克强壮灵敏又勤勉认真,这个四十多岁的格里松人热爱他的工作并且恪尽职守。他将一根过粗的树枝顺水固定住,以免它压坏下面的一艘驳船。他决定在锯掉树枝底部之前先将它绑牢,之后再把它抬高。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就用绕在手动绞盘上的绳索将树枝固定好。很快,木头就在电锯下屈服。接着,弗兰克开始拉动树枝,它慢慢地浮出莱茵河面。
弗兰克呆住了:露出水面的是一双人手,它挂在树枝上,以祈祷的姿势交握在一起。他加快摇动手中的绞盘:这显然是一具尸体,一具缠在树枝上的男尸。他的两只手腕被一根白色的塑料绳绑在一起。园艺工人立刻认出了它:他将灌木树身固定到支架上时用的正是同样的绳子。
4
纽约,11月10日
女人随“矮子鲍勃”一起站起来,萨姆热情地问候了她:
“您好,海伦!”
“萨姆,见到您真好。特别是在这个时候。”
“索斯比出什么事了?有麻烦了?”
自极其久远的年代起,萨姆所在的公司就开始为这家美国拍卖行作担保了。通常情况下,即使最可怕的灾难也都是通过律师信件解决的。不料这一次,公司的女副董竟会亲自出马。这位报界加封的“女沙皇”以一种在瓦萨尔养成的略显造作的高雅口吻问道:
“您认识迈克·德雷耶吗?”
“当然。他在洛杉矶有一间画廊,在纽约这儿做经纪人。我在几次拍卖会上碰到过他。去年春天,我们曾在法国领事馆的招待会上同桌吃饭。”
“这小子不愧是法国人!”索斯比的女副董咆哮道,“我竟然忘了!我早该有所防备,他跟他们的混蛋头头一样无耻!骂他疯牛也不为过!”
萨姆觉察出事态的严重。纽约的雅皮士从不介意使用粗俗的字眼,但从这位铁娘子嘴里冒出来时,这些话便具有了某种别样的味道。他想起了一句老话:“美国人以为法国人不喜欢他们,美国人错了。法国人以为美国人喜欢他们,法国人也错了。”他的老同胞们在美国的坏名声由来已久。自上次伊拉克冲突之后,美国对法国的敌视已愈发狂热。
“我也有一半的法国血统,海伦。”萨姆说道,“在我印象里,德雷耶的口碑一直不错。”
“就因为这样我们才在两周前把两幅高更的画交给他,还为另一笔买卖借给他一千万。他声称在跟一个大客户接洽。但之后,这个人就蒸发了,他甚至连电话都不接。”
“您的意思是?”
“帮我找到他,萨姆。高更的画是在您这儿投保的。对了,就像我们经手的那些画一样。您要帮我找到德雷耶。我想知道他说的那个客户是否确有其人。如果是假的,您帮我收回那些画,还有我们的钱。您可以向他保证,只要他立刻把所有东西都还回来,我们就不会拿他怎样。”
“真的吗?”
“萨姆!我们一旦收回自己的东西,自然会有律师教训他的。至于以后,正好让他到布朗克斯纽约最北端的一区。的餐馆里刷刷盘子——如果不没收他的绿卡的话。不过这些,就不必让他知道了。”
5
巴黎,伊朗大使馆,11月10日
夜幕降临到巴黎上空,沉重的灰天鹅绒窗帘已经小心地拉上,不夜城的一切都被阻隔在外交官的办公室之外。柔软的沙发上坐着三个人:使馆代办身穿一套整洁柔滑的西装,里面是一件扣到脖领的精致衬衫。对面的两人也没有系领带——它已成了西方没落的标志。自伊朗出发经过漫长的旅途,他们的西服已经起了皱。不过,他们的黑目依旧炯炯有神。三个人都留了胡子。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来这儿是为了找回两幅画?”
“不错,正是这样。这是德黑兰博物馆馆长的要求,他担心画已遭窃并向其兄伊玛目某些伊斯兰教国家元首的称号或指伊斯兰教教长。 拉斯塔尼透露过这件事。是他派我们来的。”
代办不动声色,脑中却在飞速思考。他已听到一些传闻:有人指责馆长竟为了一己之私将自革命时期起就保存在博物馆内部的西方名作倒卖到国外。另一方面,在他看来,这些传闻似乎出自穆斯林保守派之口,他们会想到以此为手段给一位明显亲改革派的人物造成困扰。但如果是这样,事情就更为复杂了:他在这两派间并不存在亲疏关系。在伊朗,同一家族的成员分列于政治格局对立两极的情况并不罕见。“逊拉尼耀”是全国最严酷的宗教党派,伊玛目拉斯塔尼与这一党派关系密切,他还领导着情报处里尤为隐秘的一支队伍。这些自卫队中的某个分队有时会在德黑兰突然现身,内行人可以通过他们乘坐的汽车辨认出来:永远簇新的车队——这在伊朗非比寻常——而且,根据他们调用的货轮的到港情况可以知道,所有车都是同种型号。那些泄露出来的关于拉斯塔尼各种活动的稀有情报并没有刺激到他,他并不想知道得更多。两个来访者大概是革命时期的老侍卫。从年龄看,他们甚至还可能是伊拉克战争中的老兵,是被派往沙特阿拉伯平原阵前扫雷的童子军中的生还者。通常,他们会骑在摩托车上,幸存下来的是极少数。眼前的两人有着同样的眼神:澄澈而又苍茫。
“在德黑兰失窃的名画怎么会出现在法国?”
“博物馆借出这些画办展览,以此作为国家的新开放政策。它们是西方艺术家的作品……应该是美国的艺术家。这些画在革命时期被收缴,所有者是法拉·罗莎·帕勒维,她很喜欢这些画。它们虽算不上珍贵,却也价值不菲。”
他的邻座开口说道:
“它们曾出现在瑞士,后来被转送到这里,并作为展品在一个叫尼斯的城市展出。我们有证据证明它们已被运送出境并且出现在尼斯博物馆的参展目录里。法国博物馆馆长说他已在展览结束后将画作归还,但我们并没有收到。”
“那你们是希望我与法国政府交涉了?”
“不,目前还不需要。我们要先自己调查一下。”
代办的表情僵硬起来,这一细微变化没有逃出谈话者的眼睛。
“这是我们接到的命令。德黑兰博物馆馆长认为他丢了面子。他很不高兴。”
6
法瑞边境,11月10日
公主手握奥迪小轿车的方向盘,顺利通过了瑞士海关。她决定走日内瓦机场北部的辅路。发亮的沥青马路两旁是厚厚的积雪,在阳光照射下晶莹夺目,暗处则蒙上了一层靛青色的影。空气异常干冷,海关人员想必更愿意在温暖的地方留守。
这想法令她面露微笑。她可不愿为多拉·玛尔画家、摄影家,毕加索的主要模特之一。1936年与毕加索相识,开始了长达八年的恋情。 画像的照片缴税——这幅表现毕加索悲情乡村的作品是她刚刚从巴黎拍卖会上大费周折才抢到手的。这不是钱的问题,它关乎原则立场。再说,这样才更有意思。她飞快地向后座瞟了一眼:照片仍在相框里,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平放在两个运动袋中间。其中一个是她的,另一个是鲍里的。鲍里直挺挺地坐在副驾驶位子上,他的光头几乎要碰到车顶了。巨人此刻面色惨淡:他的女上司酷爱飙车且擅长此道,而他本人虽然可以气定神闲地穿过最危险叵测的地方,可一旦方向盘离手,他会立刻变得心惊胆战。公主很清楚这一点:自出巴黎经过一个收费站之后,除了为一次不可思议的小解停过车以外,计速器的指针从未低过每小时180公里。汽车翻过了阿尔卑斯山脉的前几道山梁,公主从一连串的急转弯中享受到某种邪恶的快感。
[1]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