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德雷耶迷案
作者:[法国]哈里·贝雷 著 王佳玘 译
“懂了……依我看,法迪娅是察觉到自己不可能把画卖出去了,它们太有名了。所以,她想把画低价卖回给原主人……”
“一点不错。除非绍拉格把她赶走,告诉她不管怎么说自己是投了保的。你知道她的承保人是谁吗?是你,我的小可爱。你该早点儿告诉我的!”
“是,你说的对。对不起。但你知道,我是没有权利透露我的客户的。不过,我们可以付钱把画收回,这总比赔偿投保人的损失来得便宜。”
“所以,你必须尽快得到德雷耶妻子的消息。按惯例,她可能会小敲你一笔。”
“我们管这个叫‘谈判’。那就好了。不过,我还不能肯定她现在就敢跟我们联系。倒是你,你确定你很好吗?”
“好极了:绍拉格把曼佐尼的那幅作品卖给我了!告诉我,你觉得那个浓毛悍妇怎么样?”
“你该休息了,我一会儿打给你……”萨姆一边敷衍,一边快速地合上了手机盖。
玛丽的眼神令人发毛,她一脸深思地看着萨姆:谈话的所有细节都已收进了她耳朵里。
“我需要您的解释……中尉。”
萨姆将德雷耶事件的始末删改一番后讲给了玛丽听,一边尽可能地着重强调德黑兰的两幅画。
“您认为德雷耶跟图尔芒有联系?”
“毫无疑问,有画为证。而且,两人都是惨死。我想,如果法国博物馆各部仔细调查过图尔芒,他们会提供给我们更多的信息。”
“不错。昨晚,我给他们的高层打过电话。行政调查已经展开。明天我会和调查人见面,他是蓬皮杜中心的负责人。您可以跟我一起去:国际刑警组织已经证明您是清白的。”
“失望了?”
“不。国际刑警偶尔也会出错。”
30
尼斯机场,11月16日
玛丽松了口气:飞机挣脱跑道,直入地中海上空。她酷爱这种感觉。她身旁的萨姆似乎也在享受这种感觉:他双眼紧闭,用英语哼着一首进行曲,歌里唱的是伞兵……这家伙果真不一般,竟可以随遇而安。这种安逸似乎并不全是因为他无钱财之忧。况且,他虽然有钱,衣着上却毫无体现。玛丽很难碰上一个如此不通穿戴的家伙:西装倒是做工精良,想必也价格不菲,可惜口袋已经被大堆的杂物撑得变了形。那里面有一对烟斗,外加烟民的所有必备之物。此外还有一件雨衣,远比神探科伦坡的那件值钱。今早萨姆去酒店找玛丽,两人约好在接待处等候。玛丽出来时撞见他和雷切尔谈兴正浓。萨姆略带蹒跚地将行李装车时,英国女人在玛丽的盘问下答道:
“克洛德先生?他有年头没来过这儿了。他在梅格基金会工作的时候曾住过这儿。有他在就不会无聊。有年冬天,他待了三个月,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您在阿尔蒂尼农舍一见钟情的对象是他?您真走运。”
这家伙似乎认识这地区的所有人。昨天,用过早餐,他们一起去昂蒂布法国南部海岸的著名滨海旅游胜地,毕加索晚年曾在此定居。的毕加索博物馆参观。亚当斯和博物馆馆长像老友一样相互拥抱。馆长带他们各处游览,一边追忆往昔,讲述各种逸闻趣事。他们参观了两位名人艺术家的作坊:第一个艺术家和玛丽年纪相仿,他住在新摩尔式的别墅里,伴着绝美的海景,一根接一根地卷着大麻。当他得知玛丽是个警察,耸了耸肩,卷起了一根更粗的大麻烟。第二个艺术家是新现实主义的杰出代表,他拥有一间古怪的工作室,整间屋子彻底掩埋在一堆洗衣机的不锈钢滚筒下面。艺术批评家们惊呼他天才般地创造了一种全新的概念。萨姆作为他的承保人,对此做出了另一种解释:此处是受保护景点,他不可能获得私人筑屋权;相反,没有规定禁止在此建一座纪念性雕塑。于是,他就将自己的家安在了雕塑的下面……
他们甚至在阿尔蒂尼农舍的泳池里畅游了一番。室外空气清新,温水上雾气蒸腾。不同于陆地上的笨拙,在水中,亚当斯像鱼儿一般灵活惬意。他们在池中嬉闹,身体时而触碰到一起。玛丽并不讨厌这种接触。萨姆用臂力撑上石栏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望向他。萨姆身型匀称,唯一的缺憾是:他的膝盖如月球表面一般,布满了微白细碎的点状疤痕。她还注意到他胸肌下面另一道已然暗淡的印记。
一天之中,克洛德,或者说萨姆——她也不能确知了——一直表现完美。只是,他说的话都无关紧要。萨姆口风极严,玛丽要耐着性子先告诉他图尔芒之死的多处细节,他才肯对清晨的神秘电话略作解释。晚餐桌上,当气氛直转浪漫之时,萨姆突然松了口。他说出了德雷耶事件的经过:他的尸体出现在巴塞尔,当时人们正纷纷猜测他已经带着几幅别人的收藏隐匿无踪了。在这些画中,至少有两幅应该在图尔芒的手上。玛丽还问到了他的瑞士朋友所遭遇的袭击。萨姆只含糊地说,她被几个流氓纠缠,撞到了墙上。
玛丽不愧是警察,她知道这种事是否会与萨尔塞或奥贝尔韦里耶有关,但若发生在巴塞尔,则多少有些不同寻常。确切说来,此事本与她无关,更何况从正式程序上讲,她并无公务在身。但这种模糊不明却令她兴奋异常。国际刑警组织告诉她:这个男人曾效力特种部队,甚至在偶然结识的同事面前,他也依旧是个谜。他的一个联络员曾语出惊人:“萨姆希望不留痕迹地度过一生,甚至包括他在墙上的投影。”这应该不是他本人说的话,玛丽心想。她突然摇了摇头,像受惊的马抖动了一下身体。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迷上了他,这个念头令她不快。
飞机在接近奥利上空时开始降落。萨姆似乎突然显得虚弱起来。玛丽本以为他睡着了,却立刻心生忧虑:萨姆面无血色,紧握扶手,指节发白。玛丽觉得他身体有恙,于是问道:
“您还好吗?”
“它落了地我就会好的。”
“您说什么?”
“飞机。我害怕坐飞机。神经官能症,但不严重。心理医生说我是急性焦虑。”
萨姆的供认令玛丽目瞪口呆:很少有人能够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些。而且,这也与她构想的战争英雄形象相去甚远。这家伙简直就是矛盾的集合体。她决定利用萨姆的虚弱,趁火打劫:
“鲍里和公主是谁?”
“我跟您说过了,是朋友。”
“其中一个是中士……”
“以前我们曾在一起服兵役。他原籍波兰。他祖父曾和骑兵部队一起在华沙郊区攻击德国的装甲车。这是个正直的小伙子,出色的士兵。”
“您确定您不会再回军队了?”
“拖着我的瘸腿?”
“这是怎么弄的?”
“贝鲁特的一个狙击兵。二十年前,我和您说过的,这都是陈年往事了。”萨姆心不在焉地总结道。他盯上了坐在飞机后舱里的两个大胡子。
下飞机的时候,乘务员递给玛丽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她的手枪,飞行期间它被交由飞行员保管。萨姆就不那么走运了:尽管他已竭力巴结讨好,还是不得不将自己的烟斗除垢器留在了尼斯机场的安检部。先前,他令玛丽和安检员大惊失色:他掏出了圆珠笔,声称自己用这个也可以杀人。小伙子以为萨姆在嘲笑自己,于是萨姆扣住他的肩膀,声音温和地解释道:只要用力把笔插进喉咙或耳朵里就大功告成了。为了让安检员放萨姆登机,玛丽被迫亮出了警员证。随后,萨姆突然变得兴奋莫名,他又补充说明了一千零一种杀死邻座的方法。他甚至深入到解剖学上的种种细节,惹得坐在他们后面的一位老妇人忧心忡忡,在整个飞行途中,她不断地向萨姆投去戒备的目光。当萨姆殷勤有加地帮她把箱子从行李架上拿下来时,她在位子上缩成了一团。接着,老妇人看到玛丽从袋子里取出手枪,重新装上子弹——之前,她曾有条不紊地取出子弹——又把枪插进肩膀处挂着的枪套里。这一幕令老妇人险些昏厥。最后,玛丽又向她绽露出最迷人的微笑,这一笑令老妇人彻底晕了过去。
31
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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