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德雷耶迷案

作者:[法国]哈里·贝雷 著 王佳玘 译




  “废话一堆。”萨姆默念着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他知道,“9·11”事件以后,公司陷入了一场危机,就是他本人也有必要想想合同上标明的薪水,以便能继续坐着商务舱出行。干他这行,几乎每周都要做一次飞机,细节就显得至关重要:弗洛德其他那些不够谨慎或不够凶悍的员工则和游客一起,全被遣散回家了。因此,作为一个好老板,为了请到一张保单,鲍勃已准备不顾一切代价。可惜,他对帝波铎的这番阿谀之词收效甚微,正如浮萍一般脆弱飘摇。
  
  萨姆在弗洛德公司没有自己的办公室,也不想要,他会因此觉得按时上班是种必要。在他看来,缩在办公室里的调查员是不称职的调查员,他需要亲临现场。正因如此,萨姆才选择了这个职业,而不愿在博物馆里度过一生。另外,曼哈顿的任何办公室都无法容纳他的主要办公用具——私人藏书。即便这样,面对如今的情况,这些藏书也不能满足他的需要。关于德雷耶的专业文件看起来颇为复杂,其中包括画的来龙去脉:它们的出处,曾为它们作过鉴定的不同修复者的报告。只有一件事尚待查明:目前所有者的身份。商人不是傻子,他们不会让不守规矩的收藏家暗算自己,后者会偷偷地联系卖主继而抢走自己的生意。萨姆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公主的指点。
  
  16
  
  纽瓦克,11月11日
  虽然服了安定,虽然坐在舒适的商务舱里,萨姆的焦虑并未得到多少平复。这个战争期间训练有素的跳伞员居然在十多年前患上了恐机症,一上飞机就会表现出相同的症状:紧张加剧,呼吸加快,浑身战栗,严重缺氧,他幻想自己即将被吸出窗外,继而情不自禁地牢牢抓住了座椅扶手。波音飞机停靠在跑道上。空中小姐递给萨姆一个托盘,他要了一杯香槟,酒精加上药剂的作用至少可以让他小睡片刻。他刚将杯中的酒喝完就听到略带得克萨斯口音的飞行员简短地宣布:飞机即将起飞。庞大的机器开始起步加速,在一阵恐怖的噪声中飞离了地面。萨姆的胃也悬到了空中,只不过速度更快些。突然,咔嚓一声,飞行员将起落架收回机舱,萨姆不禁心惊肉跳。接着,飞机侧转,他又是一阵惊惶不安。发动机突然减速时,他第三次受到了惊吓。其实,这一切都再寻常不过,很显然,萨姆讨厌飞机。
  不过,在飞机上也可以看到独有的景致,夕阳下的曼哈顿一派壮丽。为了使自己镇定下来,萨姆哼起了美国海军训练时常唱的老歌:“伞兵从飞机上跳下,不能是群大笨猪。”歌词极不押韵,却也应时应景。萨姆想起了老友阿尔布·贝,每次碰到他,这位土耳其收藏家都会大讲空难的黄色笑话来取笑萨姆的恐惧,现在,萨姆试图回忆几个荤段子来自我消遣,可惜一无所获。过了一会儿,空中小姐推着餐车来到座位间。萨姆狼吞虎咽地吃光了盒饭,大口灌了三小杯加利福尼亚红酒,终于酣然睡去。
  醒来才觉痛苦不堪,他口干舌燥,膝盖发麻。座前的视频上是一幅大西洋地图,上面标出了飞机的进程,它刚刚飞临大西洋东海岸上空。剩余飞行时间:一小时。大部分乘客仍在睡觉。萨姆蹒跚着走到前舱,向护士要了杯咖啡……不,是空姐,他已经不太清醒了。空姐也是一样,足足有六个小时,她一直要像慈母一样照看一群调皮鬼。这群大孩子一上飞机,就忘了自己已被当成成年人对待了。她仍对萨姆职业性地笑了笑,并托着盛满的咖啡壶陪他走回座位前。萨姆利用站着的间隙从行李架上取下了自己的小箱子,里面装着一台手提电脑和帝波铎提供的资料。邻座没有人,他把那个座位上的小桌子放平,摆上了自己的咖啡,电脑则放在自己面前的小桌子上。他左手拿着冒着热气的杯子,右手搭在键盘上,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一点。
  萨姆打开电脑,将帝波铎违心交给自己的那份资料展开。从文件里就可以看出帝波铎的大致特征,正像萨姆之前了解到的那样,这位新客户行为古怪、令人憎恶。他所使用的大部分形容词都不宜公之于众,有五处还使用了黑手党的暗语。
  但鲍勃却固执己见:鉴于目前的财务状况,他们有必要打点好像帝波铎这样的客户。萨姆叹了口气。帝波铎正计划在切尔西建立自己的基金会,鲍勃则一心要为基金会的艺术品作担保,如此美好的前景已经让这位老板兴奋异常了。
  前天,弗洛德的女秘书还将巴塞尔警方报告的英语翻译发给了萨姆,他打开邮件浏览了一遍。对比之前看过的报告摘要,这份文件里没有什么更多的重要内容,但另外模糊介绍了那两个家伙的外貌,他们是出公园时被记录下来的:一个高个黑人和一个被晒黑的矮个白人。警方甚至还辨认出他们的车牌号码:这辆德国宝马汽车是从一个社会组织那里租来的,它的总部设在卢森堡。萨姆撇撇嘴:从这里入手或许可以有所发现。他做了个记录以提醒自己给大公国的弗洛德联络员打电话。
  空中小姐给萨姆送来一份丰盛的早点,他道了谢。空姐提醒他飞机即将降落,需要关闭电脑。萨姆将邮件存了盘,又拿起帝波铎的文件。他出神地看着罗斯科作品的照片,暗暗赞叹。作品没有名字。“一幅没有名字的画……”萨姆自言自语,“这样的开头可不好。”培根的那幅画也让他颇为烦恼,他想起一些事:虽然他每年会看几千幅画,但可以确定,眼前这一幅是不久之前才看到过的……他正要关上电脑,突然,灵光一闪,他点开“联系人”的文件图标,开始搜寻“培根”的名字。
  “真见鬼!但一定是这样!”
  《三折画》就在其中,就包含在巴塞尔一位女收藏家的两千多幅藏品中,这位极其富有的寡妇在他们那里为这些画投了保。又是巴塞尔……这样的巧合令人不安。
  对了!他还没有查过其他画主人的身份,不过这可以托付给公主去办。这是她的职业:她曾经是索斯比的专家,后来自立门户,成了全世界最出色的代理人之一。她找到委托人想要的作品,以他们的名义开出报价,并使买卖双方取得联系,其后再从双方那里分别收取手续费。这种小游戏相应增加了她的财富,也更令她声名在外:她的客户会直接商洽,不必担心被贪财的代理人欺骗。几年内,她得到了全球最多疑的私人收藏家的认可。他们关注她的才能,有感于她的魅力,为她的头衔引以为荣。萨姆是唯一一个出于爱意称呼她为“公主”的人。不过,她的确是基辅王子的后代,她的祖辈曾暗杀过拉斯普廷出身西伯利亚农民,靠散播预言和施展催眠术成为俄国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和皇后亚历山德拉的宠臣。他无法无天,淫乱宫廷。1916年12月29日夜,他被极端保守分子密谋灌以毒酒但毫无反应,其后又身中数枪,最终溺水而死。。
  萨姆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儿。飞机正在从空中坠落,至少萨姆这样觉得。飞行员完全可以自诩为F16的机长了。喇叭里通知乘客们飞机即将在日内瓦机场着陆,目前还要穿过几个大气涡流。萨姆长吁一口气,背靠座位,束紧了安全带。
  
  17
  
  日内瓦,11月12日
  鲍里正在机场大厅里等候,一看到萨姆,他立即起身,像是在调整自己的站姿——真是旧习难改。萨姆在这个瓜德罗普人立正之前伸出手去。
  “一路顺利吗,我的中尉?”
  “呃……”
  “您要喝点咖啡吗?”
  “当然。飞机上喝的是美式咖啡,我真想来杯意大利特浓咖啡。”
  萨姆接过咖啡闻了闻,又将几小撮烟叶塞进烟斗。他惬意地吸着,一边用近乎关爱的眼神注视着鲍里:
  “嗯……中士,你的平民日子过得如何?”
  “好极了,我的中尉。工钱很高,上司也很通情达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帮我找到这样好的工作。”
  “军队不再需要我们了,鲍里。但她需要,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哦,她这段时间都过得很平静。”鲍里在过海关的时候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除了她和女伴见面的时候……”
  这真令萨姆绝望:公主通常不会对男人垂青,但他似乎是个例外,在他看来。至少,他与公主之间仍保留着一段美好的友谊,当然也夹杂着些许遗憾。
  

[1] [2] [3] [4] [5] [6] [7] [8] [9]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