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伊维萨(下)
作者:村上龙 李重民
扔掉,但好奇心驱使你想尝一点试试,但你还是觉得这不是好事,所以一直想要扔掉的。”我已经好久没有装哭了,能装得像吗?最重要的是接下去得尽量装作一副弱智的模样……我咬着嘴唇,终于挤出了一滴眼泪。
“我一直在一家公司里工作。我辞去那家公司后,用积攒的钱来了巴黎。在那里和勒芙斯认识的。”
开始坦白时,我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涌。我差点儿说出“我很寂寞”的话来,我用意志的力量硬使浮现在眼角的眼泪缩回眼睛里。我首先要修复正开始脱落的屏障,确认自己的体内还留有多大的力量。留下的力量自击退“先生”后还没有使用过,所以“扑吱扑吱”地要从毛孔里喷发出来。招供是最蠢的!我仿佛觉得这么喃语着,连这石造的建筑物都能吹走。
对向导来说,招供是最大的敌人,是障碍。
不能招供。
不能招供。
招供必定会导致“我很寂寞”。
但是,这里是警察署。光靠夺去这两个人的意识还无法逃走。必须采用与平时不同的方法。对了,就像让游客脱去外套那样去做。我不断深呼吸,积蓄起力量,将它转化为上帝赐予我的亲和力,持续地发射到两个男人大脑记忆沉睡区域的最后回忆部分。他们从体内的最深处被一种无上幸福的热量化解,头脑冷却到不能再冷却的地步。两人的瞳孔猛然打开,伊斯兰教徒打开的速度很迟缓,小个子男人则对变化惊慌失措,马上赶去撒尿。靠撒尿是不可能摆脱语言波的。我凝神催促着伊斯兰教徒,戒律非常严酷,但能分开的时候“啪”的一下就分开了,比无神论者还要快。
我是经历过宇宙诞生的向导的后裔。你接受到的刺激是所有生物都同样喜欢的,你用生命守护的体系是奈何不得我的。你应该驱赶的对象不都在这建筑物的外面吵吵嚷嚷吗?把我放到那里去!如果放了我,你的信仰也会向外得到舒展,只有那样,才能符合真主的意志。你明白吗?你懂吗?放松一下,将某种物理性的东西舒展一下,你自己也能得到摆脱……
伊斯兰教徒不停地眨巴着眼睛,好像语言波没有完整地传输给他。是我的做法出错了?就像洲际导弹的操作手不懂得它的原理一样,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语言波的原理。“语言波”这个词是我随意杜撰出来的,只是原理理应和导弹一样。某个东西要靠推进力飞来飞去并击中某个目标才产生效力。以前在中国发明的火箭、带着火花的助推器和洲际弹道导弹,它们在概念上都是一样的。我体内的什么东西靠着某种推进力飞来飞去。推进力就是能量,是和声带的颤动一样的,问题的关键在于它是我体内的某种东西。它是什么东西?我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是意志?是接近意志的东西?但即使是意志,也不是肉眼可以看到的,就像核弹头一样,是看不见的。我想也许是命中精度的问题。语言波是朝着哪里发射的呢?我不可能特地朝着某个目标,但我又觉得无意中仿佛是在注视着对方的中心部位,是额头的正中、双眉之间,或口中的扁桃腺深处,或最正中的牙齿,或脖子棱线之类的地方,但它在这个伊斯兰教徒的身上也许还没有产生效果。我思忖着,伊斯兰教徒接受信息的部位大概是在膝盖、腋下、脚底,我也许找不到它?想到这里,我先拿从厕所里回来的小个子日本男人做练习,我不用急着逃走,我应该估计到即使是这办公室里的人,产生效果也需要花些时间,我和勒芙斯都不会是牺牲品,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不会伤人或置人于死地。我试着将微弱的波向小个子日本男人发射过去,就像机器警察和魔鬼终结者为了瞄准目标而发射激光射线一样。我知道那是从我眼睛紧上边的皱纹间隙处发射出来的。快把我放了,否则我就发送更庸俗、淫猥的信息,就像20世纪50年代后半期在温泉地区出售的色情电影片段那样的内容。在出生在某个乡村的、身份低微得可怕的女人,十岁之前不知换过几十个监护人的女人,或者在东京的山手作为小姐出生的慕男狂女人,由于长期过着放荡的生活和自我厌恶,将白嫩而松弛的臀部翘成三十三度伸向虚幻的彼方,让瘦男人粗壮的家伙插入进去,使濡湿的阴毛纠缠在一起。我将诸如此类的信息精确地射向对方的头部、腰部和股间,一瞬间就找到了他的受信部位。信息在他的前头叶触觉领域得到解读。大概在北非期间处于性饥饿状态吧,心脏以简直就像儿童机关车换轨道那样的单纯,开始向性器官的海绵体输送血液。我发现一个简单却重要的现象,那就是所有波动的传递动作都像热制导导弹那样,是在飞行中发生效果的。空对空导弹是探测敌机机械部发出的热源后追尾进行爆炸的。语言也是这样。法语对不懂法语的人来说只是没有丝毫意义的声音的排列。比如关于古典音乐,即使用当地的语言向一窍不通的巴布亚新几内亚人传授莫扎特音乐的美妙,信号也无法传输。就是说,作为信号的波要传输到对方的身上,就需要经常具备作为热制导导弹的热源。从信息和受信部位的关系来说,小个子日本男人具备某种像火力发电厂那样的热源,但伊斯兰教徒的警察办公室里没有那样的热源。即,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身上别说“解脱”这个概念,就连支撑概念的“内部”这个东西都不存在。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会当上什么警察呢?向没有“内部”的人传输由“解脱”所产生的喜悦的信息,这就像在西伯利亚的雪原上发射热制导导弹一样。我担心语言波会被边上那个在愚笨肉团上贴着“性欲”标签的小个子男人吸收,弄得不好会改变方向朝我自己射来。“放了我吧,无限喜悦的波浪就会涌向你……”这样的信息,对这个伊斯兰教徒的警察来说有若粪土。
“他出生在哪里?”
我这么问愚笨的肉团上贴着“性欲”标签的小个子男人。我不是用那种“你觉得方便就告诉我”的问法,而是用“如果你不赶快告诉我我就杀了你”这种意思的语言波。“只是、肉体、性欲。”贴着标签的领事馆小个子男人“咯嗒”抖动了一下喉咙,用法语问了伊斯兰教徒后,便忙不迭地回答我。
“在马拉喀什南侧约四百公里处的柏柏尔族的村子里,听说没有名字。”
我随意地猜想那里大概是沙漠的入口吧。巴黎、热那亚、丹吉尔、卡萨布兰卡,我一路走来,却根本没见过像样的沙漠。
风景。我试着喃语了一句。我反复喃语了几十遍。风景。直到“风景”这个音节没有任何的意义。
风景
风景
风景
风景
风景
风景
“风景”这个词在我的体内解体,直到像NHK①那样不会再改变的时候,在我印象的角落里浮现出像是沙漠原型之类的东西。我像翻译一样同时将出现在映像角落里的东西传输给伊斯兰教男人。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就把映像角落里的东西扩大几倍传输过去。有反应了。伊斯兰男子没有流露出喜悦和悲伤,肩膀也一动不动,海绵体也没有涌人任何血液,但是他的全身作出了反应。这种类型的反应,我也是第一次遇见。不是某些东西即目光、下颏、指尖、肩膀的动作等作为信号回复过来,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可以称之为“反应”。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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