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伊维萨(下)

作者:村上龙 李重民

和汽油混合物的爆炸快几百倍,比从恒星上发出的电磁波放射还要快几倍。黑夜当然还入侵我们的身体,将无法熔化的凝重的影子根植在内脏夹缝之类的隙缝间。
  不久,当向那样的黑夜表示全面投降的灯光在眼皮底下开始闪烁的时候,我们冷笑着,对它的愚蠢表示轻蔑。与黄昏和黑夜相比,那种电子仪器的光贫弱得简直就像贴在上帝送给这个世间的金象身上的一只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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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勒芙斯在吃饭前吸食了两根棉线的可卡因e。热水淋浴、可卡因、啤酒、餐厅酒吧里的基尔冻子酒,据说这些都是嬉皮士和假绅士的正宗程序。我问勒芙斯,你大概只是不想让身体发胖吧,她毫不掩饰地承认也有这个原因。我们决定在饭店的餐厅里吃饭,虽然司机阿布德尔向我们介绍了海边的海鲜餐馆,但勒芙斯认为理应在饭店里用餐。对我来说,无论在哪里用餐都可以。餐厅是摩洛哥风格的,在比椅子低的、凳子般的软椅上坐下,身穿民族服装的侍者为我们上菜。勒芙斯对摩洛哥菜很精通,由她点菜。光葡萄酒她就点了卢瓦尔白葡萄酒和波尔多红葡萄酒。勒芙斯向我介绍说,那是在她隔壁的村子——有名的波尔多酿造的,她曾看到那里的一个儿子躲在仓库里自慰。她介绍的那瓶深红色的葡萄酒,价格是最昂贵的摩洛哥葡萄酒的二十倍。我的开胃菜是摩洛哥特色的鸽肉馅饼,这东西像是炸得酥脆的薄饼似的,隙缝间夹着细碎的鸽子肉,用十几种佐料调出香和味,表面贴着肉桂糖衣。勒芙斯让我吃了一口羊脑煮西红柿,很像鱼籽。产生精子的部位和产生思考的部位味道是一样的,我对此觉得很有趣。我夹杂着日语、英语、法语,想要把这个意思传递给勒芙斯,但怎么也不能沟通。“小鸡鸡、脑子、一样。”我这么一说,勒芙斯便笑得前仰后合。她的笑声响得连后面座位上的美国人都回过头来看。主菜是羊煲和鸡煲,所谓的“煲”,就是圆锥型锅盖、顶上开个孔的土锅,大概是靠那圆锥型的锅盖才能长时间地蒸着而不让走味吧。用叉子稍稍碰一下羊和鸡,肉就从骨头上脱落下来。看来勒芙斯正好是在可卡因效果消失的时候,她一眨眼工夫就把羊肉报销了,还把我的鸡吃了一半。餐后点心甜瓜端上来时,民族音乐和摆腹舞开始了,几乎与此同时,在枫丹白露的森林里被我们残杀的“先生”的幽灵出现了。因为猝不及防,再加上还是死时的那副模样,所以我差点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勒芙斯见我脸色变得很差,察觉出我的情况不妙,便四下打量起来。她尽管不具备发现幽灵的特长,但还是感觉到了“先生”。那样的东西为什么会冷不丁出现,又被我冷不丁看见呢?我曾与乔埃尔和全息摄影的男根幽灵交谈或见面,但从来没有见过愚笨而粗俗的鬼魂。“先生”的鬼魂的确很让人厌烦,它浑身沾满血污和泥土,因为男根被剜掉而一副羞羞答答的模样,在餐厅角落一面偷看着我们,一面靠在墙壁上。我和勒芙斯相互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决定装作不知道。那时,肚脐上挂满钻石的摆腹舞舞女扭着屁股在各张餐桌之间表演,她走到“先生”边上那张有一对英国人模样的老年夫妇的餐桌前时,她察觉到一种异样,不由猛抖了一下。由于时间非常短促,所以其他人还以为这是舞蹈的一部分,但我们心里明白。精神高度集中的舞女,有时神经的屏障会脱离轨道。我的透视能力并没有达到随心所欲的程度。勒芙斯认为我拥有不可思议的能量,何况我尽管不知道那能不能算是一种力量,但我自己也知道我有时能感知到别人听不到也看不见的东西。然而,乔埃尔自然不用说了,全息摄影的男根幽灵也不是鬼魂。乔埃尔是我的意志的变身,全息摄影的男根幽灵则是成形的概念,它们和我凝视着铬锅里的沸水处在同一条线上。鬼魂则不同,就连它们是否真
  ①可卡因的吸食方法之一,用棉线粘着可卡因从鼻腔吸人。
  ②一种东方的女子单人舞。 正存在都是无足轻重的,它们只是郁闷和多余的。不管有没有鬼魂愿意来守护我,但我的意志始终不变,而且我对鬼魂没有兴趣。一想起乔埃尔和在巴黎的迪斯科舞厅里击倒催眠师时的情景,就能够明白我们人人都拥有着某种屏障。那种屏障恐怕在物理上是可以测量的,现在没有测量的仪器,只不过因为是我们作为地球的磷酸类生物没有那种必要而已。语言恐怕也是那种屏障之一,所以在没有语言的星球上,屏障也许相反可以成为信息交流的手段。所谓的屏障,就是拒绝的力量。拒绝,那是多么漂亮的语言啊。我们离开了餐厅。“先生”就像日本的说唱中再怎么遭到厌弃也拖着沉重的脚步跟在后面的女人一样跟着我们。
  “这种事、我是、第一次。”我们坐在庭院的桌边喝薄荷茶,勒芙斯说道。
  “我是、第一次、看到、幽灵。”勒芙斯这么说着笑了,“不过、不特别、可怕……”我装作没有去看“先生”那边,但那个破衣烂衫的身影再怎么厌恶也总在我的视野里。“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害怕,是因为、真知子、在身边?”勒芙斯这样问我。“不是的。”我用语言波回答。所谓的语言波,就是把发现“先生”并想到与屏障的关系时想起的语言,不是用音波而是直接传递到神经上,就是与全息摄影的男根幽灵交流信息时使用过的那种方法。如果是勒芙斯一个人,语言波就可以用手背上一滴汗那样的集束传输出去。勒芙斯是个只会说片言只语的日语的法国人,我是稍稍会讲一些英语的日本人,所以也许更容易用语言波进行交流。比如,如果是阿布德尔,就难以传输了,对牛、蝙蝠、螳螂、海胆更无法传输。刚吃完饭就看见自己参与杀害的、满是血迹的鬼魂,这样的情景光想想就会魂飞魄散。但是,那是想像出来的,所以会感到恐怖,一旦实际出现了,它就会从想像变成具体的对策。比如“先生”,从它的表情和举止上马上就可以看出它没有任何力量。它只是纠缠着想让我感到害怕,想要得到精神上的发泄。可是,怎么做才能把它赶走呢?
  勒芙斯将送薄荷茶来的侍者喊住说着什么。他们是用巴黎口音的法语和丹吉尔口音的法语进行交流,所以我听不懂他们说话的内容,好像是勒芙斯在问什么,侍者在回答她。侍者离去后,勒芙斯对我说:我知道了。她把与侍者的对话用日本话和简单的英语夹在一起翻译给我听:“我问他,在摩洛哥北部,没有受到、某个村子、或部落的、邀请的人、如果、迷路的话、该怎么办?那个侍者,出生在、梅克纳斯以西的、沙漠里,他告诉我、一个好办法,迷路的游牧民、情愿拼出性命、想得到水和食物、所以如果被人赶走、就要以情愿去死这样的想法赖着不走,要赶走他就非常困难,大家都一起咒骂、扔石块、割舌头、砍手,但还是赶不走,最简单的就是杀人,但没有偷水偷食物之类明显的犯罪行为,沙漠里的居民是不杀人的,因此公认最好的方法就是用什么办法恐吓入侵者。”应该赶走的那个人死了。死人怎么做才会让他感到害怕呢?
  我们把阿布德尔喊来,夜里开着汽车出去兜风。勒芙斯吩咐他去海岸。“先生”踉踉跄跄地跟着来了,它紧紧地贴在梅塞德斯—奔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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