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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维萨(下)
作者:村上龙 李重民
第四章 巴塞罗那的光与影
“伊维萨,噢,对了对了,这么说起来,我正想对你说说它呢。”老太太就是以这样的感觉对我说的,说话时并没有表现出像高雅的老人特有的那种坦然面对死亡的微笑。首先,老太太并不高贵。我和老太太也不会像在日本的澡堂子里那样一边让搓背人毫无顾忌地搓着背,一边脸对脸唾沫飞溅地说着别人的闲话。我们是躺在大理石瓷砖上接受着按摩。不知什么原因,尽管热蒸气在几十厘米高的地方盘旋着,但大理石瓷砖的地板还是凉飕飕的。也许是汗和油腻的缘故吧。我和老太太趴着,脸侧向一边,脸颊的下面垫着用什么动物的皮制作的、散发着强烈气味的垫子。我们用身体的下侧感受着瓷砖的阴冷,用上侧臀部和背部感受着少年大腿的摩挲,同时享受着时时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按摩。是用手掌涂过油后润滑地按着脖颈、肩膀、后背,我和老太太每次被他按着时都会发出色情的喘息。接受按摩发出的喘息声本来就很容易被误认为是在做爱,加上房间被大理石封闭着,所以喘息声显得更加响亮。这里还兼作休息室,因此还有两名只穿着游泳裤、浑身长毛的男人和一名中年的金发女人、一名年轻的红发女人,他们都披着浴巾或坐或躺在地上,注意着我们两人。他们不会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一头黑发、吃米长大的、一身润泽皮肤的东方女人,和几乎没有出汗、浑身是皱纹的老太太,用主旋律和配音似的二重奏奏响着神思恍惚的喘息,那是连狗、猫、老鼠都会注意的。老太太不仅仅是对我说话。正确地说,她并不是在诱导我,也不是说她的喘息听起来像是一种语言。比如,皮肤漆黑的按摩少年手指和手掌按在她的肾脏上,就会产生与老太太体内直接发出的喘息声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神经震撼。我知道得不多,但我想,如果是一般年纪的人,那纯粹是对刺激产生的反应而已。就像全身文身的人一定会有独特的反应装置一样,浑身覆盖着深深的、干巴巴的皱纹的老年人,也许所有的刺激都会和语言、故事联结起来。老太太恐怕经常在发射近乎语言波的东西,它在这家土耳其式澡堂——这种湿度达百分之三百的浴场——里只会变得越来越强烈。“那个不知算是胸毛还是腹毛,总之从喉结处长出的松软的浓毛一直延伸到三角内裤正中间的小个子男子,就是有名的n赛车手呀!还有,他边上那个一头金发、手指纤细柔软的年轻瘦男人,是F1赛车手的朋友,是摩托车选手还是赛艇选手我已经忘了,总之是个赛手呀!躺在地上不停地打量着我们和赛手们的红发年轻女人,我猜一定是匈牙利空姐。在她旁边不断地翻动股间的中年金发女子,我猜一定是刚刚与英国贸易商离婚的法国籍加拿大人吧。”要翻译过来就是这些话,但老太太将这些话像电子合成音乐的各个节奏和音色一样无目标地洒向空中,要直译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硬要翻译的话,就是下面那样的词:
胸……
松软……软软软……
一直……
中……
细、柔……
呀……
手指……
和……和……和……和……和……和……
那……
股间
牙利人……
是……
到……
什么时候……
我们……
黑……
还是……
紫……
刚……
的F……1……黑……和……商……
中间……边上……人……赛……
长着……浓……们……红……
英……我……毛……间……
利……刚……色……唇……
柔……浓……毛……
年轻……瘦……男……地板……手指……空……
呀……啊……空……
打量……吧……空……
匈牙利人……
摩托车……
毛……空……
空……
空……
空……
空……
空姐……
我翻译这些话不会觉得特别艰难。这是发自神经的信号在开始时为了获得某种意义即故事性而以电子的形式洒向空中,然后很快就相互凝聚起来,变成容易读取的东西。我感受着老太太那断断续续的语言波,仿佛在观看倒转着的细胞分裂影片。老太太的皮肤上抹着油,滑溜溜的,但她还是没有出汗。油渗透到皱纹的深处,又反射出休息室里那微弱的橙色灯光,形成线条,发出朦朦胧胧的光,就好像是身躯极其细微的萤火虫,或偏僻地区餐厅里的时髦照明用具。那个据说是F1赛车手的小个子男人,我在杂志封面上也看到过。另外三个人不那么有名,但估计老太太对他们都知根知底。匈牙利空姐大概会使用只有匈牙利空姐才有的波,而且无论她是不是真的匈牙利空姐,她的波都与老太太说的故事没有太大的关系。刚与英国贸易商离婚的法国籍加拿大中年金发女人,就算她是刚与德国钢铁大王结婚的西班牙籍古巴人,对老太太的历史观也没有丝毫的影响。我们继续喘息着。当老太太把话题从四个人的身份推进到四个人的关系时,一个年龄正好在红发空姐和金发中年女人之间的极瘦的女子大汗淋漓地走进休息室,全身毛孔都散发着大麻和其他什么迷幻药或性药的气味。女人穿着花纹芥黄色成人型游泳衣,肩头的吊带滑落下来,呼吸急促,一张满是汗珠的脸,瞳孔放开。她熬不住汹涌的淫意,将游泳衣的股间拉开,旁若无人地开始自慰。她强忍着不发出声音,将脸埋在双膝之间,开始大家还以为她大概是哪里不舒服或是下身奇痒无比。白种女人的年龄很难估计,在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削瘦,但肩膀和小腿肚的肌肉却很发达,我猜想是田径选手。但是,老太太却用语言波对我说:
舞女。
这个休息室虽然不如蒸气浴室,但也很热。隔壁蒸气浴室的热气透过门缝再从墙壁上传进来,而且从位于房间对角线上的两个角落的小喷水头里喷出开水。按摩师将那里的热水装在提桶里稍稍冷却,看准少年们的动作,把水一半洒在地上,一半浇在我们身上。那已经不是开水了,却热得惊人。我们就像被钓起来的鱼那样全身抽动。那温度已经到了能够忍受的极限。从皮肤里发出的觉醒与紧张之波在一瞬间朝身体内部渗透进去,抵达身体的中心,在脊椎骨的周围和心脏复杂的边缘的缝隙间稍作停留,变成松弛和镇静的磁心。接着反方向朝皮肤释放出来。热量被吸收到身体内侧,在身体中心变成镇静的波,这种图像有些像可卡因。由于来自蒸气浴室的热气,由于作用有些像可卡因的热水,在休息室里,身上的汗水不会冷却。休息室因为自慰舞女的出现而变得更加狭窄。在最多不超过二十平方米的房间里,有身材高大的按摩师,久久躺着的老太太和我,两名骑在我们身上的、手脚和那东西都很长的少年,两名全身浓毛、脖子粗壮的白种男人,匈牙利空姐,刚和英国贸易商离婚的法国籍加拿大人,还有舞女,虽然还不到身体无法转动的地步,但身体的边缘眼看就要碰到了。包括我和老太太、我和老太太和少年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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