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像天一样高
作者:姚鄂梅
第二天清早,阿原揪着我问:我什么地方伤害康赛了?我又没有夺走他女朋友我怎么伤害他了?是不是你自已单恋他所以害怕他发现?
我气急了,甩开阿原的手大喊: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你只知道谁是谁的,谁不是谁的,你知不知道有时候谁不是谁的你也不可以动谁。
愣了一会,我们都笑了,阿原说谁谁谁,你在喊些什么呀。康赛也揉着眼睛过来了:你们在笑什么?
我们再一次大笑起来,阿原跨上摩托车一溜烟走了。
康赛望着阿原的背影喊:我说你们两个,老是背着我嘀嘀咕咕,我要抗议啦 ,以后不许这样!
有一回,康赛中途出去小便,跌跌撞撞地回来时,大约看见阿原的被窝卷空着,轻声嘀咕:咦,阿原呢?我想,完了,这回什么都完了。我眯缝着眼,一动不动地躺着,假装睡着了。康赛站着揉了一会眼睛,就回到自己的被筒里,我听见他在那边翻腾了好一阵,直到远处的公鸡开始打鸣了,才响起细细的鼾声。我推推阿原说,你快回去吧,康赛好象发现了。阿原不耐烦地说发现又怎么了?
我不想吵醒康赛,只好不再催促阿原,可我再也睡不着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我只是毫无来由地觉得这样做不妥。终于,等这两个人都睡熟的时候,我悄悄爬起来,钻进了阿原空着的被筒。
第二天早上,我们相继醒来,康赛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说咦?你怎么跑到阿原的被筒里来了?
我说你睡糊涂了吧。我昨天晚上就在这边。
不对,你昨天晚上在这边,我记得清清楚楚的。
我不顾一切地百般抵赖,阿原气哼哼地看了我一眼,脸也没洗,就骑上摩托车冲了出去。
康赛若有所思地说他为什么一大早就不高兴呢?
我只好说他昨晚肯定做了个不好的梦吧。
陶乐呈现出无比健康的样子,一步一步向前走着。阿原总是天亮就出发,兴冲冲地去经营他的乳制品公司,听阿原说,这一行竞争得很厉害,稍不注意,就给挤下去了。他说,与其被别人挤下去,不如我把别人挤下去。我和康赛起床后,总是先看一会儿书,再喝牛奶(这是我们的早餐),然后一起去开垦荒地,适时播种,只是地里一时还长不出什么吃的东西来,我们暂时只能吃买来的东西,有阿原的支助,我们过得并不艰难。当然,我们相信,随着季节的转换,这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我们种下的东西可不少。
当然,我们也不拒绝来自另一个途径的生活费用,康赛在一家诗歌刊物上获了个什么奖,康赛高兴地说奖金有两千块呀。
离颁奖的日子越来越近,康赛的情绪却莫明其妙地低落下来。作为对康赛获奖的祝贺,阿原慷慨地送给了康赛一块手表。康赛的表从《漠风》回来时,不小心丢掉了,我怀疑康赛是拿它“以货易货”换饭吃了,那是康赛唯一值点钱的东西,一块上档飞亚达。面对阿原的礼物,康赛仍然没有高兴起来,他毫无表情地捏着那块手表,连谢谢都没有说一声,我都开始替他感到不好意思。我抱歉地看一眼阿原,阿原做了个鬼脸,忙他的事情去了。
阿原走后,康赛对我说小西,我不想去领这个奖了,我不去,他们也会给我寄来的。
我觉得康赛有点不对头,他已经有两天没有看书了。我说你自己对我说的话你忘了吗?你说领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认识几个人,说不定你们可以成为朋友。
我走了,陶乐怎么办呢?谁来替我开荒呢?
我说还有我呢,说不定你走了,阿原也会来帮我们的。
阿原才不会帮我们开荒呢,他只是过来玩玩而已,你相信吗,如果你不在这里,他可能不会踏进陶乐一步。
我听到脑子里轰地一响,难道康赛已经知道了吗?我的脸不由得红了,康赛接着说,阿原是最讨厌体力劳动的,他连洗碗这样的体力劳动都厌恶至极,他怎么会来开荒呢?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到了那天,我早早地帮康赛收拾好行李,他明明已经上路了,突然又折了回来,他说我还想看看我们的荒地再走。他扔下背包,跑到那块“草席”边蹲下来。“草席”潦草地铺在那里,像一块癞痢,康赛随手从新翻的泥土里捡起一把杂草,说回来后我会接着干的,下一次我会挖得比这好,你知道这次我为什么没干好?我的锄头太钝了,我走后你什么也不干,就想法子磨一磨我们的锄头,要让它锋利无比,闪出白光,一家伙下去,发出嚓地一声。
我笑起来。康赛说小西,我走后,你要看好我们的陶乐。
我捶了他一拳,说你快走吧,不然就误车了。
我有点急了,早上,阿原出门的时候,悄悄对我说,让我十点钟赶到他公司去,他们公司今天有趟上天池的货车,他将把我塞上那辆车,做一次免费旅行。眼看就要九点了,康赛却还在磨磨蹭蹭的。但我不能过分催促他,我答应过他要送他上车的。
康赛又跑回屋里去,说是忘了带上一本书,书找到了,他突然又想起来要上厕所。我只好坐下来等他,心里却急煎煎地想着阿原的那辆货车。
康赛终于出来了,我站起来就走,康赛拉住了我。小西,你急着把我送走,是吗?
我说你再不走,就要误车了。
误就误,有什么了不起,你根本就不是怕我误车,你是急着打发我走。
康赛,我们之间难道也会有这种时刻吗?
你就是急着打发我走,你急着到阿原那里去。
我瞪着康赛,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算了,你也不要去领奖了,你今天就呆在家里,你看看我会不会去阿原那里!
我真的这样想,与其让康赛不高兴,我宁愿不去天池。
康赛马上笑嘻嘻地过来拉我,说走吧,我只不过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一路上,我想对康赛说,再也不要开这种玩笑了,但我说不出口,我还不能虚伪到如此程度,只好做出假装生气的样子,一声不吭地走在他旁边。康赛想方设法哄我开心,他说小西,我会用奖金给你买一条裙子回来的,告诉我,你还需要什么,你要指甲油吗?要什么颜色的?我一笑,康赛接着说,我从来没有给女孩子买过这些东西。
康赛上车了,他坐在车窗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不停地向我挥手,我慢慢觉得他有点异样,他以前从不这样,他一直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车开出很远,康赛还在里面挥手,我有点想哭,这是怎么啦,他只不过去领奖,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我们却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汽车刚从视线里消失,我便跳起来去坐公交车,如果不塞车,我还来得及在十点钟赶到阿原的公司。我真的那么想去天池吗?我不能解释自己。一路上,我总觉得康赛那双眼睛盯在我身上,令人坐立不安,我甚至想,他会不会中途跳下车来,赶回陶乐呢?
这天注定是不愉快的一天,气喘吁吁地赶到阿原的办公室,却被告知阿原出去办事了,阿原不在,去天池的计划当然也就泡汤了。我沮丧地站在那里,心想,还不如安安心心跟康赛在一起多呆一会儿呢,真想马上打个车赶过去,赶到康赛身边去。
幸亏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那只正要抱窝的母鸡,它冲我咯咯叫着,一下子就冲走了我的沮丧和烦恼。我用一枚银戒指把它换了回来。我记住了那栋房子,那个缺了一颗门牙的胖老太太,等我有了钱,我一定要来想法换回我的银戒指,那是老妈给我的戒指,她从来没有送过我任何东西,除了这枚戒指。我还记得那天我十八岁,她给我煮了面条,然后就从自己手上捋下了这枚戒指,老妈要是知道我拿她送我的戒指换了一只老母鸡,一定会气疯的。可是老妈,就算我赎不回来,我也会记住你的戒指的,它会一直戴在我的心里,就像我永远记得你是我最亲爱的老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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