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像天一样高

作者:姚鄂梅




  我说阿原,这是不是你送我的圣诞礼物?
  阿原停下来,把我往上耸了耸,说你要求这么低呀,这礼物也太轻了吧。
  电影早已开始了。阿原拉着我的手,在黑暗中坐了下来,银幕上也不知在演什么,打打杀杀的,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名堂来,我开始对通宵两个字失去信心,我不知道能不能在这种不咸不淡的电影中熬过这个夜晚。阿原说通宵电影多半没有好片子,要的只是个气氛。可我不知道这里有个什么气氛,黑压压的一片人,到处都是搂搂抱抱的情侣,而且我的喉部已经干涩难忍。阿原说躺到我身上来吧。我不置可否,却说阿原,我好像要感冒了。
  那就更应该躺到我身上来了。
  我不愿意,可我找了很充足的理由,我说怎么躺呀,有扶手隔着呢,还不如我自己坐着舒服。
  阿原不做声了。突然,阿原凑在我耳边说,呆会儿听到响声,你不要尖叫,也不要低下头来看,你只管坐着看电影就行了。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容我细想,就听见身旁旁叭地一声脆响,人群一阵骚动。我本能地惊叫起来,但我马上想起阿原的交待,只好强忍着紧张地盯住银幕。我偷偷瞟一眼阿原,他也一本正经地坐着,一副专心看电影的样子。然后,我就看到阿原手里悄悄地多出了几根木棍,那是椅子扶手。他把扶手轻轻地放到地上,温柔地将我揽了过去,说躺到我身上来吧,躺着会感觉好一点。
  我一摸,扶手竟在椅面上齐齐地断了。我蜷起双腿,舒舒服服地斜靠在阿原身上,他的手像一只温度适宜的电熨斗,轻轻地罩在我的头上,过了一会,他的手指头开始捻我的耳朵。我想,这没什么,我应该开开心心过个圣诞节,不是吗?
  我们的小把戏很快被人学了去。不一会,木头的脆断声此起彼伏,然后就是女人们吃吃的笑声。后来,我还听见了湿湿的接吻的声音。我说阿原,这就是你说的气氛吗?
  不喜欢?阿原低下头来问我。
  不喜欢。其实我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有点刺激,也有点害怕。我闭上了眼睛。
  午夜休场的时候,一屋子的人都涌出去吃宵夜,阿原提议我们去喝羊杂碎汤。不喝羊杂碎汤怎么能算来过新疆呢?
  两碗又腥又膻的羊杂碎汤端上来的时候,我差点没吐出来,我强忍着用手支住额头,才发现自已开始发烧了。
  等阿原痛痛快快地喝完汤,我说阿原,你还有打车的钱吗?阿原说岂止打车,打飞机的钱都有。
  我说太好了,我们回去吧,你摸摸我的额头。阿原听话地把手放到我的额头上试了一下,推开碗说真遗憾,听说下半夜都是三级片。我问三级片是什么东西?阿原看了我一眼说不看也好,回去就回去吧。其实我当然知道三级片是什么。
  到家的时候,我的体温似乎越发高了,每一寸肌肤都伤痛起来,我草草地洗了把脸,呻吟着躺进被窝,嘟嘟囔囔地说阿原,我好像快死了,我死了,你一定要写封信给我老妈,告诉她我死于感冒,免得她去报案。
  阿原说小西,你看你那个可怜样儿,要不,你过来跟我睡吧。
  我大喊:你敢!
  阿原悻悻地说喊什么呀,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大惊小怪的。
  我醒过来的时候也不知是几点,我是被喉痛弄醒的,我的喉咙里似乎放着一块炭火,吞咽已变得极其困难,我很少生病,剧烈的喉痛让我恐惧,我以为自已正面临极大的危险。
  我睁着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独自躺了许久,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喉部,越发觉得疼痛难忍,同时干渴难耐,我躺在被子里想,我要不要去喝一杯水呢?我知道离我铺位不远的地方就是一张小桌,桌上放着我的水杯,我总是不会让水杯空着的。可是发烧已耗去了我许多体力,我懒懒地实在不愿动弹,我就这样在脑子里和那杯水斗争着,最终,我摸索着爬起来去喝水。后来我想,我不去喝那杯水会怎么样呢?当然,这是毫无意义的假设。
  我小心又小心的动作还是惊醒了阿原,你要干什么?阿原问。
  我要喝水,我喉咙痛得很。我的声音几乎透着哭腔。
  活该。阿原说。
  什么意思?我很奇怪阿原怎么刚一醒来就迅速恢复成我们斗嘴时的语气,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叫你睡过来你不睡过来嘛,不睡过来就是要痛的。
  我要是喝完水就回去躺下睡觉也就没事了,但我偏偏摸到阿原的铺位前蹲下来,傻傻地问,我睡过来真的就不痛了吗?阿原掀开被子说来吧。我犹豫了一霎,就当地一声将水杯放到地上,钻进了阿原的被窝。
  我至今记得那片浓浓的黑暗中,水杯放到地上时,发出清脆的当的一声。当!仿佛是我在另一条跑道上的发令枪声。
  尽管我从来没有过和男人躺在一个被窝里的经验,但我坚定地认为,和阿原这样子躺在一起是不会有危险的。阿原往里挪了挪,给我空出热乎乎的一块,我就像小时候躺在老妈脚下一样,缩成一团,又温暖又舒服,而且意想不到的自在。
  阿原说怎么样,比一个人睡舒服多了吧。
  好像是,我说,而且喉咙也不怎么疼了。我试着吞咽了一下,真的,好多了,我想,这是多么奇怪的事情啊。
  阿原说你跟康赛也是睡在一起的吧?
  我恼怒地说瞎讲,我们一人一个铺位。
  停了一会,我又说你怎么能这样想象我和康赛?这太脏了,告诉你,我这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挨得这么近。
  阿原伸出手替我掖掖被窝卷,又隔着被子重重地拍拍我的背。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睡意,我说阿原,讲讲你的经历好吗?阿原说康赛没有向你讲过我吗?
  康赛说你喜欢新疆,喜欢到狂热的地步,就跑过来了。
  是吗?我可没那么幼稚。
  我想,你是不是惹上了什么麻烦,没本事摆平,就一走了之地跑到新疆来的?
  你是说逃犯?如果我真是逃犯,你现在躺在我身边不感到害怕吗?
  接着就是关于好人与坏人的长篇争论。我认为,我必须和阿原争论不休,必须不停地说话,一直说到困倦不堪地睡去,否则两个人躺在一起,鼻息相闻,也许会很不自在。
  争论是阿原最为擅长的事情,他的连珠妙语让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多次,我胡乱踢腾的双脚掀掉了被子,重重砸在阿原的腿上。阿原一把摁住我的腿,说你不要再碰我了,再碰我我就当你是在勾引我。
  我气得一掀被子,要回到自己床上去。
  阿原死死拉住我说,别闹了,乖,睡吧。
  我真的乖乖地安静下来了。黑暗中,阿原把手伸向我的胸脯,说,我把手放在这儿,不介意吧?我说不。阿原马上缩回手去,说那好,睡吧。
  睡意朦胧中,我猛地想起阿原许下的圣诞礼物,我说阿原,你要送我的礼物是什么呢?
  阿原没有声音。我也慢慢睡了过去。
  
  三
  
  阿原决定留下来陪我,直到康赛回来。
  我实在不忍心撇下你一个人,孤魂野鬼似的,说不定哪天你就抗不住寂寞玩起自杀来了。
  他叨着烟,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不可一世地说小西,你不是要找工作吗?康赛不是说你很能写几个字吗?我给你份工作好了,我在晚报上为你买下一块版面,交给你去编写连载小说,但有一点,你的小说必须与牛奶有关,与我的公司有关,稿费全归你,工资另给,怎么样?优惠吧?
  这无异于天上掉下了陷饼,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说康赛过来这么久都没找到工作,你为什么不把这活交给他呢?
  康赛才不肯去写小说的,特别是不会去写一篇关于某家公司的小说,他倒是同意写几首与牛奶有关的诗,可惜我的奶牛不喜欢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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