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像天一样高
作者:姚鄂梅
小西,我想念陶乐,想念你,真的,你别以为有了晏子,我就不是以前的康赛了,你会看到的,我仍然是那个康赛,只不过,从此我身边多了一个叫晏子的女孩。她是个小矮个,像相思豆一样娇小艳丽,你可不要自恃个儿高就欺负她。从此我们就是三个人了,不,从此我们就是四个人了,我们四个人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像所有的童话里写的那样。
我就不再给阿原写信了,你可以转告他关于晏子的事。
一边读,我的心一边往下沉,最后,我仰面朝天倒下去,我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唯一能肯定的是,我一点都不高兴。新疆干干净净的蓝天白云像一个灿烂的笑脸,康赛现在的心情大概就像这天空一样吧,晏子,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像相思豆一样娇小艳丽吗?康赛的描述让我摸不着头脑,但我想,她无疑是漂亮的,康赛说过,他只喜欢美丽的女子。一个热爱诗歌的女子,一个既热爱康赛的诗歌,又娇小艳丽的女子,康赛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她真聪明,我和康赛在一起这么多年,读他的诗,谈他的诗,却从来没想到把他作品结集出版,我真的从来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她竟然做到了,她还不认识他的时候就做到了,这是为什么呢?
我又想起康赛说过的话:为什么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互不厌倦,而我还在期望着新的女朋友呢?
想来想去,我只能给自己一个伤感的回答,也许我和康赛其实是两种不相干的物质,把我们放在一起五十年,一百年都不会发生任何化学反应,这不像我和阿原,我第一眼见到阿原,就有害羞的感觉,害羞就是化学反应啊。康赛就不同了,我们甚至可以在一起试吻,真是混帐透顶。
我想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阿原,走了一截,又回来了,如果我正好碰到那个女老板,阿原会不会很窘迫呢?
康赛的信放在我的口袋里,像一只小鸟被锁在我的胸腔里,我再也无法平心静气地呆在陶乐了,我想,我为什么要怕她呢? 我只不过去给阿原看一封信,告诉他一个好消息,我一点都不会影响她的婚姻,我根本没有兴趣去挠乱她的婚姻,我的兴趣在陶乐。
我返回去,在通往城里的路上走得飞快。
尽管我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当我真的面临那种情景时,仍然慌乱无比。我没敲门,径直闯到阿原的办公室里,阿原和一个女人同时抬起头,惊诧地看着我。那一瞬间,我呆呆地看着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个女老板,她看上去很精明,也很漂亮,尽管是修饰过的。看见我突然闯进去,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她的睫毛膏,眼线,还有眼角的小细纹。她是典型的都市里的女人,一望而知不会喜欢陶乐,也不会喜欢来自陶乐的人。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阿原站起来,严肃地说你怎么来啦?
她还在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不知为什么,我不敢与她的目光较量,我感觉她的目光是钢铁,而我的目光是青草,我努力镇定自己,与她对视,但我的视线最终被她锋利的目光割得七零八落,我只好转眼去看阿原。
找我有什么事吗?阿原走过来,拉我到椅子上坐下,问我。我读懂了阿原眼睛里的安慰,也读懂了他正在我肩上用力的那只手。
阿原又回过头去对她说,这是我老家的亲戚,刚刚大学毕业,想到这边来试着找找工作。我看见她的目光马上软了下来。
我掏出康赛的信,阿原一会儿就看完了,他重新把信折起来,递还给我。很好嘛,这是件好事儿嘛。我有些失望地看着他。
找工作的事儿有眉目了吗?阿原突然问我,我彻底清醒过来了,现在,我只是他的亲戚,我正在找工作。我在心里哽咽了一下,说还没有,不过快了。
她对阿原说,就让她在我们公司干,不好吗?
看来他们已经联营了,她都开始称“我们公司”了。阿原说她不喜欢我们这个行业。
我只想快点离开。阿原对她说我送送她。
两个人一言不发地走出公司大门,我的脾气慢慢上来了。回去吧,不用你送。阿原突然笑起来:这个康赛,行动起来蛮快的嘛,他还会回到陶乐来吗?他
不会在人家那里做了上门女婿吧?
我还沉浸在坏情绪里,我说你的角色也转换得很快嘛。
阿原不做声了。
小西 ,我昨天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我在城里给你租间房子,这样你就可以在陶乐住住,在城里住住,怎么样?
我为什么要在城里租间房子?为什么要有两个住地?
我想见你的时候,就不必花那么长时间黑灯瞎火地往陶乐跑了。
我冷笑起来。你觉得这样好吗?你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很下流吗?
小西,你想让我怎么办?让我从此不见你吗?我做不到。让我抛开我的事业吗?那你还不如把我杀了,小西,求你体谅体谅我,难道一个全心追求事业的男人,就活该得不到他所想要的东西吗?
我转头去看别处,我知道我的老毛病又犯了,我见不得一个男人在我面前诚恳,我宁肯他们在我面前张牙舞爪,气势汹汹。
小西,你知道我读康赛的信有什么感觉吗?我觉得我很可怜,真的,别看他三餐不济,常常找我要旧衣服穿,他才是真正富有的人,他有他的精神世界,有他的王国,还有那么痴心的姑娘,不分青红皂白地爱他,甘愿为他做任何事,而这些东西中的任何一样,我一辈子都不会有,我真的非常可怜。我原以为得到了一种东西,就可以得到全部,当我真正得到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上当了,我非但没有得到全部,我还失去了好多。好了,你自己回家吧,我也要回去了。
走出好远,一回头,阿原还站在那里,他没有像以往那样,笑嘻嘻地冲我挥手,他两手擦在裤袋里,一动不动地望着我。
从阿原那里回来后,我有点气鼓鼓的,还有点大义凛然的悲壮感,他们都以爱情的名义,以事业的名义堂而皇之地退下去了,只有我还在,我一个人,我得坚守下去,不然,陶乐岂不是一个笑话?我上午去开荒,累了就回家休息,长长地睡个午觉后,醒来就开始写我的《来去如风》,晚上再出去散散步,吹吹清凉的夜风,四周静悄悄的,我很奇怪,我竟然一点都不害怕。我想起我在家里时,连摸黑走楼梯都战战兢兢的。思考了很久,我慢慢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我害怕家里的黑楼梯,是因为我在那里是最不自在的臣民,而在陶乐,我是主人,是君王,哪有在自己的领地上感到害怕的君王呢?
那天,我正坐在桌前,兴致勃勃地写着,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小西!
天哪,康赛正满面含笑地站在我身旁。
我蓦地站起来,伸开双臂,我们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抱在一起。康赛把我推开一点,说让我看看,胖了还是瘦了,嗯,又瘦了,是不是家里又没有东西吃了?我也笑嘻嘻地看着康赛,康赛居然长出了黑黑的一圈胡子,看上去比以前硬朗多了。康赛向后一指,说是她让我留起胡子来的。
我这才注意到,康赛后边还站着一个脸蛋红红的小个子女孩,她正一脸笑意地看着我。
康赛退后一步,搂着她的肩膀对我说小西,她就是晏子,晏子,她就是我经常对你讲起的小西。
小西,康赛起码对我讲过不下一百遍了,我早就认识你了。
她笑盈盈地说着,一只手不由自主地去揪康赛的衣服,像一个孩子遇见生人时,想要躲到妈妈身后去那样。而康赛呢,他握住她那只手,一根一根地捏着她的手指。
也许是这个动作刺激了我,也许还有其他原因,我突然心里一暗,再也笑不起来了。晏子好奇地望望四周说,康赛,你的房间在哪里?康赛抱歉地冲我一笑,牵着晏子的手进屋去了。
我握着笔,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坐了一会,我收起稿纸,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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