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像天一样高
作者:姚鄂梅
阿原慢慢地覆盖了我,从头到脚,他一点一点地吸走我的眼泪,对着我耳语,一次次抱我在怀,又一次次翻过来将我压在身下,我的眼泪汩汩而出,仿佛流不尽的苦泉。当我们醒悟过来时,不禁大吃一惊,不知何时,我们竟已深深地嵌进了彼此。光线是眩目的,满地的沙粒反射着阳光,也是眩目的,阿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激情,我只觉一阵阵头晕目眩,灵魂出窍。阿原突然长长地喊了一声:啊----!很远的地方响起了久久的回声。终于,天地间重新恢复了宁静,只有沙粒在迁移途中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我们拥抱着,闭着眼,胡乱躺在沙砾上。
阿原,就这样睡死过去该有多好。
你今天第几次说到死了?
阿原,我才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你了,从昨天到今天,我只有两种感觉,要么一刻不停地和你腻在一起,无休止地斗嘴,和你斗嘴很快乐知道吗?当然这已经不可能了,你就要跟别人结婚去了。要么我突然死过去,让你抱着我痛苦万分,我喜欢看到你为我痛苦。
小西,你总是搞得我很难受,先是玩得好好的突然要回去,好不容易留下来,又不肯生活在城市里,要去找一个陶乐,每当我在城里面对一桌桌盛宴,想到你可能正在煮着野菜或者什么根本不可能吃的东西,我就很心疼,其实我是很欣赏陶乐的,但我欣赏的只是概念上的陶乐,从这点来讲,我欣赏你,又嫉妒你,你在一点一点地接近理想中的生活,而我却堕落了,你不知道,我真的堕落了。就在我很投入很心安理得地堕落时,你却宣布爱上了我。真的,你这个死丫头总是搞得我很难受。
堕落?
是的,我不会告诉你我是怎样堕落的,其实以前我也不想这样,可我现在身不由已,我不堕落就无路可走。
这天晚上,我们住在塔镇。阿原仍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有点喜怒无常,时而情意绵绵,时而漫不经心,弄得我的心情也跟着变坏了。我故意刺激他:阿原,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想你那联营的事,你既然这么不放心,不如现在就赶回去,看到你心不在焉的样子我会难受的知道吗?
懂不懂事呀,谁这时候还想那些事情?
不懂事,没办法。就是因为不懂事,才给别人一脚踢开的。我突然蛮不讲理起来,我想,我有理由和他吵一吵的。
但阿原似乎不想吵架,他一把揽过我:别再说这些无聊的话,我们之间没必要这样。
但我们终于还是因为一件小事大大地生气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来到街上吃早点,阿原要到一家饭馆去,我却坚持要在路边小摊上吃,阿原嫌脏,我说忍一忍吧,回到乌市再去跟别人耍那老板夫妇的派头,我是只配街边地头的。我到底对阿原联姻的事不能释怀。
又来了是吧?阿原闷闷地僵了一刻,气鼓鼓地依了我。吃完后,我不计前嫌地去扯阿原的胳膊,阿原居然夹紧胳膊躲了一下,我火了,说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阿原木着一张脸说,干嘛要一天到晚装得乐哈哈的?你就那么高兴?太没根据了吧。
装?你是个什么人物,我要在你面前装得乐哈哈的?
我不是个人物,我差劲,你别理我呀,粘粘乎乎干什么?
你有毛病呀?
有没有毛病你知道。
我气得直跺脚,阿原却满不在乎地径直走他的路。
愣了一下,我掉头就往回走,一走就走到了我们的旅馆,想也没想就拎起了我的背包,刚要出门,阿原进来了。
干什么呀你?
我回去,干嘛要在你面前装得乐哈哈的,有毛病啊我。
我看你是真有病。
是的,我有病。说完撞开阿原,气鼓鼓地向外走去。我本以为阿原会拉住我,可他居然连手都没抬一下,真把我气得头晕眼花。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
阿原在后面喊:你别后悔!
我早就后悔了。我哭了起来,可我打定主意不回头。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就这样放我独自一人怒气冲冲地走掉,我会永远记着这件事的,在这样一个荒凉的地方,在我们刚刚结束蜜月般的短暂休假后。
我就这么走了。
在车站,我又犹豫了一阵,我以为阿原会收拾行李赶过来的,可我等了又等,还是不见他的影子,我正想着是不是低下架子回去找他,汽车就开过来了,我被人群裹挟着上了车。我不甘心地坐在车上东张西望,我想,如果阿原在后面追过来,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跳下去。小小的塔镇就要过去了,还是不见有阿原追来。我恨恨地想,我对阿原又多了一件仇恨。
长途车开出一截,我突然看见了阿原,他站在街边,汽车在他面前一晃而过,卷起一阵烟尘。很奇怪,我一直期待着阿原出现,可当他真正出现时,我并没有像自己所想象的那样,不顾一切地跳下去 我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阿原,我知道他也在盯着这辆车。阿原似乎看见我了,冲我扬起了胳膊,久久地举着,老不放下。
阿原慢慢在视线里消失了,我忽然一阵发虚,粘胶似地紧贴在座位上,浑身无力,心跳如鼓。有那么一刻,我感觉我们也许再也不会见面了。
八
从塔镇一回来,我就知道康赛来过了。他在这里抽了许多烟,烟灰缸里装满了烟头,我留给他的纸条也被他团成了一个小球。他为什么要把它揉成这个样子呢?我撇下他去沙漠他生气了吗?
看看纸条上的日期,差不多过去半个月了,康赛应该想得到,我早就回来了,他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呢?
还有阿原,自从塔镇分手后,他也一直没有回来,我可不想去找他,我一定不能在他向我道歉之前去找他,无论如何,那天他都不能让我赌气走掉,可他却撒开手,任我走了。
可我不能没有康赛的消息,就算他不来找我,我也应该去找他,我迫切想知道,他和晏子搬到城里后过得怎么样。想来想去,我只得去找阿原了,我要他告诉我康赛的住址,晏子在他那里上班,他应该知道的。不管怎么说,我要去看看康赛。
刚到阿原的公司门口,就看见一辆装饰着彩带和鲜花的骄车,车顶上还立着一对象征新郎新娘的布娃娃,再看看周围,说不出来有什么大的变化,但就是有一股显而易见的喜庆气氛。
径直来到阿原的办公室,门锁着,隔壁一个人探出头来,说我们经理今天不上班。又指指楼下的花车说我们经理今天结婚,你有事改天再来吧。
尽管这事我早有心理准备,但当我听到那句话时,我还是感到头大如斗。我谢了那人,恍恍惚惚地往楼下走,没等下楼,我就撑不住了,我拖着两腿,晕晕乎乎地闪进楼梯口的卫生间里。我在镜子里看见了一个人,锋利的眼神,尖尖的下巴,干燥发白的嘴唇,这是我吗?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刚刚不是还在愉快地回想着沙漠之旅吗?想到某个细节时我不是还独自笑出声来了吗?我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我拉开门,慢慢往楼下走。刚走出楼梯口,就看见了一对盛装的新人,新郎挽着新娘的胳膊,非常具有象征意义地向那辆花车走去。
新娘被洁白的婚纱托着,新郎像按下一朵云似的,将新娘一点一点塞进车里,现在,新郎也要上车了,他直起身来向周围欢呼的人们告别,一抬头,他看见了我,我赶紧冲他一笑,也像那些人一样挥起了手,我在心里说你上车呀,你走呀,不要老是盯着我呀。新郎突然低下头去,他扶着车门的手犹豫着,我的心提到了喉咙口,我不敢看他,只好垂下眼皮,默默地念着:快走吧,快走吧,千万不要冲过来啊。
还好,当我睁开眼时,汽车已经慢慢开动了,车顶上的鲜花在风中微微抖动,我紧走几步,跟在汽车的后面。从汽车后窗里,我看见新郎新娘端端正正地坐着,像一张标准的登记照,只不过是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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