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消失的踪影

作者:[美国]斯蒂芬·怀特 著 张廷佺 译




  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连边儿都摸不着,但我几乎能百分百地确定我成不了他们中的一员。这些在了无生趣的走廊上走来走去的学生——他们赢得了我的敬意,因为,不像我,他们可能有着想要能够诠释布告牌上内容的坚定信念——我常去校园里其他地方转转,已经习惯于遇见那种学生,但杜安物理系的学生看起来更严肃些。
  一栋大楼不为人知,而里面却到处是治学严谨的学生?我想鲍勃应该是无意间走进物理系的;不由自主地受其吸引,然后一头栽进去,在这儿他可以生存——对于鲍勃来说,更好地生活不是个能否选择的问题——长久以来,他一直在对下一秒的等待中消磨时光。
  在拐错几个弯,走错几间办公室后,我终于知道鲍勃是某个办公室或实验室的办事员或秘书,等离子物理学家就在那儿研究一些匪夷所思的东西。鲍勃的上司是个叫诺拉·萨娜坦格勒的中年妇女,体形就像一大截自来水总管道,她也很想知道鲍勃的下落,对鲍勃的怪癖也有很好的出于直觉的认识。
  
  我自我介绍时略去了医生这一段。我告诉萨娜坦格勒女士——她给我的感觉不像是那种愿意让下属或是我这样的到访者称其为“诺拉”的上司——我是鲍勃的朋友,我们约好昨晚见面,但他没赴约,也没接我的电话。
  她有些不信:“你是他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他有朋友。”
  萨娜坦格勒女士直击要害。
  我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让她重新关注这样一个事实:我不知道鲍勃在哪儿。“今天早上我打过电话。接电话的人说他生病了没来。但他也不在家。我很担心。”
  “好吧,坦白说,我也是。我还没打过他家里的电话——鲍勃不会……乐意的。2003年春天那场暴风雪,他有一天也没来上班,但在我的印象中,那是惟一的一次。”
  鲍勃上次没去上班有着毋庸置疑的理由:2003年3月的那场暴风雪至今让人难忘,博尔德的积雪几乎有四英尺厚。“他今天没来过电话吗?”
  她摇头。“昨天也没有。鲍勃总在自己的桌上吃饭,埋头看书或者玩网络游戏。有时玩拼字游戏。有时下象棋。他从不和其他同事一起玩。从不。但是星期一那天怎么样呢?那天上午11点左右,他告诉我他要出去吃午饭。他直接进了我的办公室,直接走到我桌前,说:‘萨娜坦格勒女士,我要出去吃午饭了。’我很惊讶,也很高兴——我让他好好放松,玩上个一小时。”
  “他出去了吗?”
  “这小子肯定出去了。他根本没有回来,也没打过电话。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是这样啊,”我一边说,一边回味这句话。这星期鲍勃的这出失踪戏开场得甚至比我预料的还要早。
  我和萨娜坦格勒女士一起站在她的办公室里。我发现,她管状的体形正在逐渐分散我的注意力。我发誓,她的大腿、臀部、腰部、胸部和肩膀完全是同一个尺寸。她不是特别胖,看上去像是发育时被迫在一根香肠套子里冬眠了很久。
  “听着,”她说,“鲍勃……很特别。很特别——很特别。我从赫尔姆斯转到这儿后就成了他的新上司——赫尔姆斯是历史系。以前我觉得学历史的家伙古怪,但这些物理学家呢?别让我说起头;他们是另类的。而鲍勃,他更是怪胎的典型。我有话直说,请见谅,但如果你了解他的话,你应该早知道。他喜欢和别人保持距离,周围的人很难与他相处,尤其是那些对他的——也许可以这么说——脾
  性毫无察觉的人,但他会完成工作。没别的了,我告诉你,真的就这么多了。他只干自己的活。后来我又把他安排到一个实验室,他在那儿和别人相处得还可以。我说这些的意思是鲍勃和这儿的一些人不一样。他比较自由。但不管他……怎么不受约束,我都不会因为这解雇鲍勃。”我注意看了看她的表情,她似乎想到了一些先前没想到的事。“当然,这很合情理。”
  “萨娜坦格勒女士,您似乎挺了解他。您能告诉我,在哪儿也许能找到他吗?”
  她想了一会儿,摇头。“抱歉。”她边说边往门口迈了一步。“但你只要有消息就会通知我的,对吧?我很担心。鲍勃就靠你了。”
  就像是蘑菇。我想。或是块菌。那些寄生类的。
  “当然。”我在身后的桌上看到了可再贴便条纸,便在上面飞快地写下呼机号,递给她。“您有消息了也会告诉我吗?”
  她说她会的。我朝门口走去,快出门时我停下来,转身看着她。“鲍勃有没有带走他的秋海棠?您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她冲我微笑。“我当然明白。你的确很了解他。但我知道你问题的答案。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他的办公桌看看那棵可恶的圣诞秋海棠?”
  她领着我穿过大厅,走向鲍勃的办公区域。我想,萨娜坦格勒女士年轻时嘴巴一定不饶人,只不过她雄心勃勃,自我约束力又强,才能从一个满口“他妈的”、“该死”的年轻女子转变成一个只说“见鬼”、“可恶”的中年妇女。
  那棵圣诞秋海棠在鲍勃桌上的一角,他上司说鲍勃一直把它摆在那儿。我从这棵植物身上知道了一点,萨娜坦格勒却看出了两点。她告诉我,如果鲍勃知道自己会连续几天不在办公室——她说的那几天应该要比大周末还要长——他会小心翼翼地把秋海棠搬回家。搬运的过程复杂至极,包括要用一个啤酒箱底,还要套上棕色的食品袋。她还说如果鲍勃会有一至三天不在办公室,他会把秋海棠和鹅卵石托盘从桌角移到屋子最末端的齐腰高的书架上,就在朝东南窗户边。
  “总是这样吗?”我问。
  “总是这样。”她毫不犹豫地确认了我的话。“他从不把秋海棠放在阳光可以直射到的地方。他总是从下面开始浇水。你知道,就是从鹅卵石托盘开始。他知道该怎么养。这东西在鲍勃的打理下一直开着花,从每年的感恩节到春分,都好些年了。人们看了它,总要夸两句,从不例外。”
  我早就注意到这棵秋海棠长得很好,花瓣很大。我说出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鲍勃本来没打算离开这么久,是吗?”
  萨娜坦格勒女士弯下腰,摸了摸秋海棠娇嫩的花蕊。“是的,他没这个打算。我想我应该把它移到书架上,这样鲍勃不在时,它也可以有光照到。鲍勃会这样做。我知道他会。我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让我这样做。”
  我的视线跟着她的手指移到桌面上,我迅速扫了一眼,看看有没有线索可以知道鲍勃星期一去哪里吃饭了。然而除了圣诞秋海棠,他的桌上找不到任何私人物品。我问:“鲍勃玩游戏时,用的是这台电脑吗?”我指的是那台占了他桌上三分之一空间,根本谈不上走在时代前沿的机器。
  “不,他不用这台。他有台笔记本电脑。他每天带着它来上班。很早的时候,他问我是否可以在午饭时间连到校园网上玩游戏。我说可以。鲍勃不骗人。要是他对哪条规章不是很清楚,他就会问。”
  她的回答让我有点泄气。“他带着笔记本电脑去吃午饭吗?”
  “见鬼,我也不知道。”说着,她开始在鲍勃的抽屉里翻找起来。从我的角度看过去,这些抽屉就像是被神通广大的壁橱管家收拾过似的。
  “别看了,”她说,“他肯定带走了。”
  “你知道什么能帮我找到他吗?随便什么,只要有助于找到他的都行。”
  “我希望我知道,”她说。“真可恶,我真的希望我能知道。”她双手握拳,顶着下巴。“我有些手下非常可靠。你知道我的意思吗?但剩下的那些?我行我素,特立独行。如果他们像鲍勃这样离开一段时间——离开几天——我
  理都不理。我会觉得这很正常。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鲍勃?他不属于任何一类。他不中规中矩,也不标新立异。他……”
  “你猜我要说什么?我只能说:虽然我不是非常非常喜欢鲍勃,但我还是……喜欢他的。你明白吗?我真心希望他没事。”
  我明白。
  
  我挤进了百老汇大街马斯特塔德以卖热狗为主的餐馆,在美国各地都有连锁店。,稍微停留了一下。享受着热狗的香气,我心里稍稍有些不安。回到办公室时,离下一次预约只差几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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