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戏梦巴黎

作者:吉尔伯特.阿代尔




  我在广岛一无所见。
  奇怪?我,我说过奇怪吗?多么奇怪。
  我什么也不能干!我什么也不能干!(注:此句原为德语。)
  围捕一般嫌疑犯。
  唷嗬!鲍威尔先生!
  算了,人无完人。
  可怜的加斯帕尔!
  戏剧在哪里结束?生活自何处开始?
  戏装是临时拼凑的,表演经过了排练,场景如果不能立马奏效就从节目中去掉。
  马修在客卧里翻箱倒柜,从衣橱里出土了一件古旧的外衣,诗人在巴黎被占期间的某个可怕的冬天曾一直套上身上,想不到换洗。上面虫蚀的皮毛看起来就像用一千个菲律宾侍童的阴毛织就的。
  他把它披在肩上。然后,再利用一只泰奥用来装《电影手册》的纸板箱完成了他的戏装,在纸箱的一面乱图了一组类人猿的图象,又为眼睛挖了两个洞,他就在卧室门口以猿猴的扮相辉煌登场。
  “什么影片?”
  泰奥和伊莎贝尔吱哇乱叫,“《金刚》!《怪兽哥斯拉》!《莫格街幽灵》!”
  马修摇了摇他的猿头。他的两条胳膊在屁股旁边不停摆动,背弓起来,他摇摇晃晃地来到唱机前面,伴随着夏尔·特雷内的歌声,他开始在皮毛的外皮和纸板的面具之下跳起淫荡的西米舞(注:shimmy,一种流行于20世纪20年代的舞蹈,特点是身体快速的摆动。)。然后他取下面具。他的脸涂成红色,睫毛旁涂了厚厚一层眼影,头发上撒满面粉。他慢慢地脱掉外套,里面是他全裸的身体。他全裸着继续跳舞。
  直到这时泰奥才恍然大悟。“《金发维纳斯》中的玛琳·黛德丽。”
  于是,仅仅在几秒种之后,就轮到伊莎贝尔问“什么影片?”了。
  两个男孩被问了个愣神,他们茫然地看着她,又对视一番,还是摇了摇头。
  “《歌剧院之一夜》(注:A Night at the Opera,20世纪30年代名震一时的喜剧组合马克斯(Marx)三兄弟主演、1935年发行的经典轻喜剧音乐—爱情片。)。"
  见他们俩还懵懵懂懂,她就指着马修割了包皮的阴茎。
  “看!格劳乔的雪茄--奇科的帽子--哈坡(注:Groucho、Chico和Harpo是马克斯三兄弟的名字。)的头发!"
  他们笑得满地打滚。
  又一次,泰奥意外地在公寓的储藏室里找到一条马鞭,原藏在一副网球拍和一整套《塞居尔伯爵夫人》(注:Comtesse de Segur,法国作家Louis Pergaud(1882—1915)的代表作。)底下的。泰奥只在裸体上披一条床单,把浴室的窗户锁上,把热水开到最大,弄得里面像个土耳其浴室一样湿热,然后把鞭子齐肩高拖在脑后,就像费里尼的《八部半》中的马斯特罗亚尼,而伊莎贝尔和马修则在几乎对面不见人的水蒸汽中,跳出跳进于浴缸滚烫的热水中,竭力避免被鞭子抽到脚踝、胳膊肘和屁股蛋。
  随着布景师迅速转换的步伐,我们梦想中的布景随之无声地得到重置,一个场景会紧跟着演化为另一场景。几乎漫溢的浴缸会变成德米尔影片中的克娄巴特拉。需要的驴奶可以用一两瓶牛奶替代,马修在往浴缸里倒牛奶的同时,伊莎贝尔叉开两条大腿,直叉到像开到最大程度的剪刀的两刃,用裆部去接那牛奶,就像是吉百利巧克力的广告,两道乳白色的液体由此交汇。
  浴室不再是卧室的前厅,不再是游戏中某位临时逃犯的避风港,现在成了他们戏剧活动的又一舞台。浴缸够大,足以同时容纳他们仨,倘若马修坐在中间,分处两边的泰奥和伊莎贝尔就都能伸出他们不相上下的长腿环住他的腰,如果把腿伸直,其中一位被水泡白了大脚趾正好能够到另一位的腋窝。当泰奥把一顶淡黄色斯泰森毡帽(注:Stetson,美国西部牛仔戴的的一种阔边高顶毡帽,原由美国制冒商John Stetson(1830—1906)设计。)硬拽到耳朵上缘——帽子是他小时候得的,原来戴着太大,现在又实在太小了——还没等他问这是哪部片子里的什么人,伊莎贝尔和马修就一起大叫起来。
  “《有人奔着来》中的迪恩·马丁(注:Some Came Running是1958年出品的美国片,描写一个中西部小镇中的一个爱情故事。Dean Martin饰演男主角。)!"
  “《轻蔑》中的米切尔·皮科利(注:Le Mépris是让-吕克·戈达尔反映电影拍摄过程的一部影片,Michel Piccoli是主演之一。1963年发行。!)"
  他们都没错。
  两个男孩创造的一出巴斯比·伯克利式(注:Busby Berkeley(1895—1976),好莱坞著名编舞家、歌舞片导演,他的编舞以壮观场面取胜,不太重视故事情节。)的作品成就了游戏的杰作。
  泰奥一直以来就酷爱歌舞片中的华美意象:爆炸的金星、旋转的睡莲以及装饰华美、饰有花环的车轮,这位编舞界的宗教大法官托尔克马达(注:T. de Torquemada(1420—1498),西班牙多明我会修士,西班牙第一任宗教总裁判官,任职期间以火刑处死异端分子约两千人。)毫不怜惜地令车轮碾过鲜花丛中,碾死无数稀有的美丽蝴蝶。这件作品,他宣布,将会成为迄今为止最具野心的大作,一阙真真正正的勇敢的乐章。
  他们根本不担心可能会意外撞见他们的亲密行为的某位不速之客会做何等样想,只顾为他们的荒唐行为兴奋不已了。泰奥跟马修从起居室的壁炉上取了一面镀金的镜子,又从主浴室搞到另外一面,把他们相对竖立在泰奥卧室的两面墙上。
  这次伊莎贝尔却被排除在准备工作之外。不过等排练完毕、一切具备之后,他们为她准备好一把直背椅子请她安坐欣赏,就像一位母亲出席她的孩子即兴举行的一场音乐会。
  这部影片包括两场戏。
  在第一场戏中,泰奥和马修以迪克·鲍威尔和卢比·凯勒(注:Dick Powell和Ruby Keeler是好莱坞20世纪30年代最著名的两位歌舞片明星。)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泰奥身着一套褪色的军校生的军装和尖顶帽,足足小了好几号,马修则穿一身黄色塔夫绸裙装,戴一顶钟形帽,这些行头原都是两兄妹的祖父母的。他们肩并肩站好,泰奥在右,马修居左,开始表演双人脱衣舞。泰奥首先动手,他解开马修裙装的丝带,然后一步跨到他身后,马上又在他左边现身,这样马修就顺势解开泰奥的皮带,之后他也快步绕泰奥一周,不过这次是在他前面绕——如此类推,从饰物脱到正式的衣服,从衣服脱到内衣,动作如此迅速灵巧,在伊莎贝尔看来仿佛舞台上有整整一排唱诗班男孩和女孩相互之间往来穿梭,每人都为下面一人脱去一件衣物,直到全体男孩女孩被脱得全裸为止。
  这时,他们进入“瀑布边”的场景。他们平摊在地板上,叉开大腿,两人的脚尖刚刚触到,两人的身体完全映在镜中,一边唱着《瀑布边》这首歌,也不管歌词忘了多少,他们开始相互手淫。他们的阴茎越来越硬,越来越直,看起来简直就像他们的脚尖一样要碰到一起了。最后,当歌唱到叠句之时,伴随着小假音的颤抖,他们一秒不差地同时射精,他们的精液迸射到对方的性器上,在那天翻地覆的一刻,现实的比例也逆变为超现实,他们俩都觉得他们全裸躺在地上的身体已经一变而为一个巨大的阴茎,上面的血管勃勃跳动,笔直竖立着,就像一个绛紫肤色的小矮人在不断地从他紧闭、无唇的嘴里喷出一口口的精液。
  伊莎贝尔疯狂地鼓掌,大叫,“再来一次!”,这一要求那两个表演者可是谁都无力满足了。
  日子就这样流逝过去,快乐而又永远欲壑难填,在所有的欢笑和蒸汽中,伴随着特雷内的唱片、已经停摆的时钟、低垂的窗帘,在调情和戏弄中,在整个公寓都浸在其中的游泳池般潮湿发霉的媚惑造就的停滞般气氛中流逝,由夜晚分成两半,就像一部影片被一条黑线分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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