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关东狼

作者:严歧成




  天从人愿,息春怀孕了。她压制不住心头的狂喜,走起路来一摇一摇,两只手一摆一摆。躺在大阔怀里张嘴就要山葡萄,她要吃酸的。大冷天,田大阔不辞辛劳,到处给她找山葡萄。能不高兴吗?四十多岁的人,老来得子,他能不小心翼翼?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息春生下了一个男孩。田大阔得意极了,不顾什么这个那个,钱丰酒楼摆下四十桌,四面八方的朋友坐了个海满。随之,息春让田大阔将所有的财产全部划到儿子名下。
  息春成了百万富翁的母亲。
  遗憾的是,息春虽然能生孩子,但她绝不是一个好母亲。在她独居寡处的日子里,她就有无数的床上来客。现在,一切都成定局,她又故态复萌。特别是当她失踪多年的丈夫宋可佳又回到参市后,使田大阔面对的现实更是雪上加霜。
  田大阔以巨大代价修起的生活之舟,遇到了暴风雨。
  息春和宋可佳明来暗往。他们有一个女儿,还有当年的结婚证书,一切荒唐又有逻辑,一切不合情理又有法的依据。田大阔一怒之下离家出走,游完了青岛游泰山。他在泰山遇到了一个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那高人定睛看他许久,开口说道:“你是奔波劳累命,一生辛苦,挣下的都是别人的。”
  田大阔带着失望和无奈回到参市,却发现宋可佳已住进了钱丰酒楼。息春这个小娘儿们,翻脸就拒绝了田大阔。田大阔悲愤交加,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他离开了参市,一头扎进大兴安岭的原始森林之中。
  失去了田大阔的参市仍然繁荣,仍然在日新月异地刷新容貌。继外环之后,它又修起了中环。参市被分成内外两个城区,钱丰酒楼就坐落在中环靠内城一侧。
  宋可佳对田大阔的出走很是得意。他觉得,息春能搂着他气走田大阔,等于又承认了他的地位。因此,他向息春提出,要以丈夫的身份堂而皇之地住进“钱丰”,并想执掌“钱丰”。遗憾的是,息春只向他冷冷一笑,便关紧了卧室的门。
  在息春的心目中,宋可佳就是一条狗,一条靠女人吃饭的狗,需要时将它唤来,不需要时让它滚到门外。他只是她的工具。息春有息春的想法。过了这么多年的独身生活,她体验到了其中的好处。她可以属于任何人,又不属于任何人。她是自由的。她可以给任何人以微笑,又可以忘掉任何人。一个年轻成熟的女性,独身才是魅力所在。
  其实,息春并不算绝对的美人。只不过,她的一双眼睛凝霜含露,皮肤白嫩得让人心慌。更主要的是,她会说话,会察言观色,她总是在你喜欢听什么的时候就跟你说什么。她一对眼睛看着你,仿佛能看到你的心里。她会向你诉说一个独身女人的苦处,说得泪眼婆娑,让你跟着动情。她也会向你展示一个百万富婆的傲气,让你匍匐在她的脚下。聪明和机智是她特殊的美丽,而这使她并不漂亮的外表好看了许多。
  没有息春的许诺,宋可佳只能算寓居“钱丰”的客人。
  不过,后来外甥冷绍军的到来,使宋可佳的地位有所改观。
  息春看中了冷绍军——这倒不是因为冷绍军一见面就不合时宜地叫她“舅妈”,而是因为冷绍军健壮的身板和冷酷茫然的眼神。她感觉到,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她让他当了总领班。
  她仔细地给他进行了包装,雪白的衬衣,黑色的领结,黑色的港式长裤,黑亮的“金猴”皮鞋。这一包装,冷绍军身上的土气没有了,而他长长的头发、横横的眼神使他平添了几分霸气和蛮气。这样的总领班往大厅里一站,保安、小姐、服务生立刻加倍忙碌起来。他们唯恐不能尽职守,唯恐冷绍军毒蛇般的眼神在他们身上停留。
  息春当起了真正的老板,前厅有冷绍军,后面坐班的有宋可佳,很多事她都不必太操心。岁月悠悠,钱丰酒楼在这平稳的日子里过了好久。现在,谁也不会想到日后它要遭受的那血光劫难。
  
  第二章
  
  来大兴安岭不到半个月,熊灿就做出了两件轰动林场的大事。田大阔将一对狼狈驱向参市的同时,自己也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终于,火车到了漠河。
  田大阔带领他的队伍,在一个叫黑河林场的地方扎下了营盘。这里古木参天,举目所见全是原始森林。无边无际的林海中,已见斑斑雪痕。
  第二天,他们就开始了采伐。熊灿带着一种新鲜感,踏进了千里林海。
  林子太大啦!人走进去就像一滴水落进了大海。脚下的腐叶,踩上去软软的,让人心惊胆战。不时蹿起的小灰鼠,转眼之间,就在你面前爬上了树梢。浩瀚的大森林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无边无际涌向远方,坦荡的雪原簇拥着大森林。这里是真正的北方,这里是真正的原始森林,这里是真正的冰天雪地。
  田大阔没有看错熊灿。来这里半个月不到,熊灿就做出了两件令他不得不信服的事情。
  一件事是,为抢一只红狐,熊灿与鄂温克猎人豪波摔跤打赌,甫一出手就赢了个精彩。回到营地,任建举着死狐喷着唾沫,绘声绘色地向伐木工人讲述熊灿如何猎狐、如何完胜豪波。田大阔抽着烟,一句话也不说。但他的耳朵却捕捉着任建的话,一个字也不想漏。他早看出熊灿不是一般人物,可熊灿能在一个回合里就摔倒鄂温克猎人,却出乎他的意料。因为他知道,和熊灿同时猎狐的只能是鄂温克人,在和残酷的大自然搏斗的过程中,他们练出了强壮的体魄和精湛的武艺。可这样剽悍的猎人,在射击和摔跤两方面都输给了熊灿。田大阔从心里佩服这个并不太起眼的年轻人。
  田大阔从离开参市之日起,就朝思暮想返回参市,夺回百万家财。可惜的是,他从来没想过要使用正当的手段,只是想以血还血,用他自己的方式,来了结这段恩怨。这就将使得他及与他相关联的人都染上悲剧色彩。当然,这是现在的田大阔想不到的。
  另一件事是,熊灿从豪波家里醉酒归来只身打野狼。打狼的细节,人们不甚清楚,熊灿自己似乎也不甚清楚。反正当他满脸血污,肩上扛着一头巨大的大灰狼,醉醺醺地走回营地时,人们吓坏了,做饭的妇女当场吓晕过去。田大阔知道这大兴安岭老狼的可怕。它凶狠、残忍、狡诈、阴险,矫捷如豹,凶猛如虎,经常袭击人、畜,是山林一害。现在,熊灿却徒手打死了老狼。
  田大阔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他要使用熊灿,使用他来夺回失去的一切。
  就在这天晚上,田大阔将熊灿拽到自己的卧室,手扶着他的臂膀道:“兄弟,咱们一起来到这深山老林,我越来越觉得这是老天爷对我们哥儿俩的特意安排。”
  熊灿心里何尝不感谢田大阔!是田大阔在他危难时,收留了他。而且,一路走来,以及到了这林海之后,田大阔都对他百般照顾,使他在这采伐工地上像旅游一样逍遥。他看着田大阔有些泛黄的眼珠,说:“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好。有什么事,你就说。我熊灿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做得到!”
  “兄弟!当年我在泰山曾遇到一个道士。他跟我说,我会有百万家财,但这百万家财必须和异姓兄弟去分享——他自会和我人财两旺。”田大阔这话说得恳切。
  熊灿没想到,这个冰天雪地里的包工头竟是百万富翁。这意义可就非同凡响了。于是,他也非常恳切地说:“大哥!我独身一人,在这深山老林里,一切听从你的安排。”
  “好!”田大阔站起身来,拍了一下手,应声从外边跑进一个小伙子。这小伙子是田大阔的亲戚,也是这采伐队里他的嫡系。田大阔问他:“准备好了吗?”
  “好了!”小伙子爽快答道。
  田大阔一挥手说:“走!”
  三人走出卧房,离开营地。等走到一个小河边时,熊灿发现,那里放好了一张小桌。上面摆着一个猪头、几碟糕点,还有一个香炉,上面已插好线香。此刻,香火已经点燃。在这空旷的野地里,在这银毯铺就的河沿上,气氛有点儿庄严。
  田大阔紧走几步,跪在香案之前,举手向天,道:“苍天在上,熊灿与我虽萍水相逢,却志同道合心灵相通。今日,我们愿结成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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