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关东狼
作者:严歧成
在老乡家里简单吃了点儿早餐,秦连守领着重案组上路了。按军用地图标出的方向,他们向南山走去。
沿着山势,沿着丛林的走向,又翻过一道山梁,山冈上出现了一幢独立家屋。此刻,烟囱正在冒烟。一个中年男人在山腰的泉眼处挑水,一个小孩靸着鞋在门口撒尿,一群鸡在刨食,一条狗在狂吠。
甄诚不解,这家人怎么不在村里住?跑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生活也不方便啊!秦连守指了指山下,顺着山坡是一片果树,此刻都已成熟,鲜果坠弯了枝头。原来,这是一家看果园的。
这一家人处在这孤零零的山冈上,若受到攻击,一点儿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而熊灿完全可能在这里补充食物,恢复体力。
秦连守让甄诚在这里放两个民警,随时联络。他知道,这方圆六个自然村附近,这样的独立家屋不在少数。它们极大地分散了警力。另外,还有一些隐秘的山洞。秦连守站在山梁上,眼前是起伏不尽的群山。极目远望,蓝色的天地相接处,混沌一片。太大了!秦连守除了从心底惊叹长白山的博大和雄浑之外,他还深深感到:抓捕熊灿,必须速战。
中午时分,对讲机中传来邵局的声音;“803、803!”803是秦连守的手持台。他回答后,邵局命令道:“你马上赶到吊水湖,今天上午,熊灿在那里出现。”
一阵兴奋,一阵紧张。兴奋的是,熊灿果然就在附近,而且还在紧紧的包围圈中;紧张的是,现在随时都有可能与熊灿在路上相遇。山高林密,突然相遇,那就是生死之战,那就看谁的枪快、谁的手快了。
秦连守告诉甄诚:四季村与吊水湖近仅咫尺,这里千万不能放松。提高警惕,注意安全的同时,不要忘记发动群众。群众是我们的眼睛,这特殊的环境里,没有群众的支持,我们无法完成任务。然后,他驱车往吊水湖赶去。他的车也是吉普车,全局能调动的吉普车,几乎全在这里。
吊水湖只有二十几户人家。它坐落在一片地势较高的平坦的山顶上,村庄下面不远处,就是一个小小的人工湖泊。那是农田基本建设时期,人们修的一个水库。正所谓“山多高,水多高”,几个泉眼汇成的小溪,人们拦河筑坝就成了湖。
村干部在村委会热情地欢迎秦连守等公安客人。时近中午,村子里已安排好了午饭。大米饭、鲜鱼汤,农人的热情实实在在地体现在餐桌上。
派驻这个村子的,是杜方平和他派出所的警力。今天上午,他们按照指挥部的命令,对村庄附近进行了搜查,结果,在一处看地的独立家屋中发现了情况。
这幢独立家屋,是该村一个李姓农民的,他仅是季节性地使用。庄稼成熟时,他晚间在小房里看地。今天,他因故回家,小房的门锁被砸开,所有的食物被盗走。杜方平得知这一情况,立即报告了指挥部。
熊灿已经成为一个林中幽灵。他衣衫褴褛,面孔黝黑,眼睛发绿。虽然距松花江大桥案发还不到48小时,但林中的湿热、树枝的抽打、过多的体力消耗、沉重的思想压力,已使他的外形发生了巨大变化,狼狈之中更透着一股野气。
天亮后,他发现面前的村庄仍是四季村时,掉头就向后转。他所处的位置正是四季村的南山,因此,他比秦连守早几个小时发现那幢看果园的独立家屋。不过,他没敢动手。他犹豫之后,放过了那里。
他不走乡道,走了一条直线。因此,他很快误打误撞来到了吊水湖,并且在林中空地发现了李姓农民的独立小屋。吃饱喝足,熊灿恢复了精神。这次,他没进林中,那里虽然隐蔽,但不太好走。他沿着林子的边缘,选择了一条河谷,顺山势向下走去。
熊灿走走停停,有时闪进林中,有时再出现在谷地。他的目标是什么?他也很盲目。他就是觉得应该跳出警察的包围圈,或逃走,或潜进参市寻找息春。
这条河谷在熊灿的前面渐渐宽阔起来,像一个张开了口的簸箕。
熊灿看着这越来越宽阔平坦的河谷,心悬了起来。他不敢走了,找了一棵大树爬上去。在树冠的浓阴中,他又掏出了望远镜。望远镜中出现的景象,使他暗暗叫苦。
河谷的正面有一条大道,大道上停着一辆吉普车。那车停在那里一动不动,车头正对河谷。熊灿本能地感到奇怪,他多看了一会儿。没多久,他就看到车上走下一个拿枪的人。果然是警察的哨卡!他出了一身冷汗。从这一刻起,他知道,别说是报复息春那娘儿们,就是冲出包围圈、重享自由,对他来讲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了。
可要是在这大山里藏下去,时间长了,能坚持下去吗?一想起昨天晚上的林中之行,他就不寒而栗。突然,这头野狼产生了一种冲动:冲出去,凭手中的枪与警察来个鱼死网破。可这只是一刹那的想法,他看到那辆吉普车的附近又驰来一辆车。那车看样子是送给养的,车一到,原来吉普车上的人全下来了。熊灿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气:车上四个人,两支微型冲锋枪。
他被杜方平扫过一梭子,能想象两支冲锋枪扫出的扇形弹雨,会给他造成什么威胁。他有些泄劲,怎么能闯得过去呢?那是一面铜墙铁壁啊。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有些自不量力。充其量,他只不过会个三拳两脚,面对这么强大的一支队伍,熊灿明白自己是无可奈何的。只有鱼死,哪会网破?
这时,他又发现,望远镜视野的极限处,有一座寺庙。寺庙巍峨端庄,凌空建在一座山崖上。寺庙气势之宏伟,让熊灿心里感到震惊。他莫名地想,如果遁入空门做一名僧侣,也许是最好的解脱。可惜,这种想法也只是一瞬间。他知道,没人允许他这样做。他罪孽深重,只适合下地狱。
他无奈地从树上溜下,又和来时一样,无目的地向来路走去。
正走着,林中一只五彩的山鸡惊起。野鸡色彩斑斓,从森林中钻出。熊灿用半自动步枪瞄了一下,却没敢抠动扳机。
他认识野鸡。他估计它的窝就在附近,拨开树丛向里搜寻。他没找到什么野鸡窝,却找到了一个山洞。而且,这是个很隐蔽的山洞。洞口灌木丛生,如果不是拨开这堆灌木丛,寻找什么野鸡窝,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足以安身的山洞。他欣喜异常,将偷来的破棉被铺上,放心大胆地仰头睡去。
熊灿用望远镜看到了如来寺,可他没想到,他现在要找的目标就在这座寺庙里。
息春在那里。
田大阔被杀死在松花江桥头,任建被抓,熊灿在逃,参市公安在牛角山以东的大山里日夜追捕逃犯……当这一切都按着息春的预想变为现实的时候,她却有些害怕了。这熊灿赖在深山不走,就是她的隐患。她是知道熊灿的手段的,得不到钱,他会再一次要了她的命。
她向佛祖频频上香,是祈祷佛祖显灵,让熊灿永远消逝在这深山里。只有熊灿从这个世界上消逝,她才能重新找到安全感。
可是,不管是眼前金装端坐的佛祖,还是聪明绝顶的息春,都没有料到:后来,熊灿被捕后,他身上捆着的巨资,引起了警方的怀疑;审讯中,熊灿供述了息春指使他杀死田大阔的全过程。
因此,当熊灿被省高院核准死刑的时候,息春也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
她是在铁窗里看到熊灿走向刑场的。大概熊灿知道她也在监狱里,因此,他被带走时,挣扎着回头向女监舍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息春永远忘不了那恶毒的眼神,那眼神印进了她的心里,将和她一起在高墙内外度过余生。当然,这是后话。
熊灿自从钻进那个山洞后,就消失在警察的视野里。秦连守在大山里驱动着他的吉普车,四处奔波。警官们忠于职守,像钉子一样钉在他们的岗位上,熊灿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秦连守觉得,熊灿像一头冬眠的熊,他一定在哪儿蛰伏着。他在窥察着警察,等着警察懈怠,等着厌战的情绪开始蔓延。那时,他就会冲出来,撕开警察的防线,再去祸害人们的生命。
越是这样四处无声,秦连守越是焦急。七天七夜啦!
邵局在海岛村委会的指挥部里,也是忧心忡忡。怎么办?撤,对参市人民无法交代;不撤,熊灿声息皆无,这浩大的工作何时是个尽头?老这样耗下去,同志们有什么闪失,他这当局长的怎么向警察们交代,如何向他们的亲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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