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关东狼

作者:严歧成




  冷绍军在监狱里遇到了一个同乡,他很高兴。而且,老乡能将自己手中仅有的窝窝头分一半给他,这就使食量奇大的冷绍军更加高兴。老乡四十多岁,像冷绍军的大哥。“记住,你这一生和谁作对,也不能和政府作对。民不与官斗,想一想,你有多大力量?你想到这里来吗?你不想,但你必须得来。你想吃这窝窝头吗?你不想,但你必须得吃。你的意志,能扭转政府的意志吗?你的同伙那么厉害,不也得东躲西藏?他敢站出来,到这里来救你吗?现在你只能自己救自己。而你救自己的路,就是好好和公安合作,让他们觉得你有悔改之心。他们抬抬手,你就松得多……”他的循循善诱,使冷绍军迷糊混沌的大脑,像浓云密布的天空裂开了一道缝隙。
  冷绍军似乎明白了不少道理。他再见到秦连守和甄诚时,目光不那么呆滞了。
  
  熊灿在医院没躺多久,就能从床上跳下来了。他试试身子骨,发现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一股兽性又重新在他的血液里涌动。
  怎么办?下一步怎么办?
  史可兰躺在他的怀里,他的手在她柔软的腹部游动。熊灿突然觉得,有个女人真是麻烦。像以前那样,玩完了就扔掉,多方便。可现在,他不能了。那样对史可兰,他有一种负罪感。他有点儿舍不得。可这舍不得的情意,又好像成了一种枷锁。他不由得有点儿烦,游动的手停了下来。史可兰斜斜的眸子向上一翻:“熊哥!腻了吧?再好的女人,玩长了都得腻。我们应该分手了。”
  史可兰的主动、大胆、直率,倒让熊灿不知所措了。他只是被动地说:“哪、哪能呢……胡说。”
  “不,你的伤也好了,我应该回冰城了。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或者是想找我,你就到冰城来。再见!”说完话,史可兰立马给熊灿留下地址和电话,出门开上自己的“金杯”,扬长而去。
  熊灿认为史可兰是在和自己撒娇,哪知道她真的走了……
  其实,离开只是史可兰思索良久的一步棋。她看出熊灿已经离不开她了,她要将熊灿拉向冰城。那里,她的事业需要熊灿。
  熊灿却睡不着觉了,刚开始的轻松很快被无边的怅惘代替,一闭眼就是史可兰的影子。这个女贼不算特别漂亮,但她柔媚的功夫,足以使熊灿销魂蚀骨。更主要的是,他们是那么相像。从性格到处世的方法,从思维到手段,似乎都是天生的一对。
  时间越久,他越难耐。终于有一天,他一拍床沿:“走!”
  任建有些吃惊:“上哪?”
  “冰城,去找史可兰。”熊灿一条胳膊还吊在绷带上,目光却显示他决心已定。
  史可兰早已替他们付清了医药费,他们转身就出了医院。两人拦了一辆人力三轮,往镇外晃去。
  谢尔苏小镇不大,东西一条大道,很快就出了镇头。任建斜躺在三轮上,得意洋洋地看着野外的天空。天空很高,也很蓝。小镇的繁华处于脑后,旷野的静谧涌向前来。任建正在得意,突然一阵风声从他脑后袭来。他本能地一偏头,一个铁球“嗖”地闪过,擦中他的左耳,他顿感一阵剧痛,鲜血随之渗出。
  “谁?”任建一声猛喝,从三轮车上跃下。这小小的谢尔苏,一个万人小镇,谁竟敢对他下此毒手?
  
  任建跟熊灿走南闯北,不说坏事做尽,也是劣迹斑斑。他没有熊灿的拳脚,可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对付得了的。尤其是他身轻如猿,会耍一套猴拳。此刻,他恼羞成怒跳下三轮,还没等他看清楚,阳光下却又有一道闪亮的刀光凌空劈来。没有时间了,他只能就地一滚,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刀。
  这时,熊灿看清了,后面不知何时竟跟随了一大群来袭者,领头的正是兴隆杂货店里的祖孙二人。他们举着镰刀、铁锹、棍棒,口中高喊:“不要让他们跑了!”
  熊灿情知此时不可恋战,谁知道这群人后面还有什么人?何况他的一条胳膊还不灵活。于是,他也急忙滚下三轮,向野地里窜去。虽然胳膊不是跑路的,但它却是和跑路有关系的。熊灿的速度比平常慢了许多。眼见后面追赶的人群越来越近,他再也顾不上任建了,一头钻进了路边的青纱帐。仲夏的青纱帐,高如人齐。翠绿的叶片,撑满每一寸空间。熊灿钻进去,青纱帐泛起一溜浪花,转眼间就恢复了平静。
  追赶的人们面对这无边无际的青纱帐,失去了目标。
  而任建也早已从另外一条路上,兔子般蹿得没了踪影。
  狼被打跑了,草原上恢复了平静。
  熊灿小心翼翼,从他跑了好久的青纱帐里探出头来。见左右无人,这才大着胆子呼唤起任建来。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呼呼风声。任建跑不见了!他只好独自往前赶。
  找到火车站时,暮色已深。熊灿先到饭店吃了一顿,恢复了精神和体力,然后躺在站里的一排长凳上,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昏黄的灯苦苦思索。
  怎么办?失去了冷绍军,又失去了任建,他感到了孤独和苍凉。他打了个哆嗦,有点儿心冷。回老家?那里有亲人、家和温暖。可他感到压抑,他不想回。他想的还是史可兰,那个曾给他以帮助和温情的女人。
  熊灿到过冰城,他知道那是东北屈指可数的都市。繁华热闹,人若蝼蚁。松花江的碧波,太阳岛的阳光,欧式的建筑。史可兰在那茫茫人海中,会有怎样的一片天地呢?
  他有点儿摸不透这株“夜来香”。说起来,她的功夫、机警、经验,在女人中都是少有的。对于熊灿,她也算够意思,不但给了他身体,也给了他那么多的情和义。可她永远是她,熊灿掌握不了她。甚至,熊灿觉得自己似乎要听这女人的摆布——这是他最不愿意发现的一种感觉。而且,他现在是穷途末路,如何去找她呢?
  他又想起了田大阔,想起了这位义结金兰的大哥。他想起了大兴安岭的风雪,想起了豪波的友情。人生这么多美好的东西,他熊灿为什么要走邪路呢?他扪心自问。也许是欲望,人的无止境的欲望!金钱是好东西,女人是好东西,酒也是好东西,但这些都有度。超过那个度,人就要醉,就要失去理智,就要出事。那么,这个度是什么呢?却只能靠自身去把握。也许,这就是人在社会生存中应自觉遵循的准则。
  然而,此时的熊灿并没有悟到这些,他在那小站里茫茫然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扒上了一趟午夜北行的列车,没有什么准确目标地驰向他人生的下一站。
  
  甄诚今天的心情和外边的天气一样,十分晴朗。“钱丰”血案及出租车司机被杀案,在冷绍军的配合下,全部真相大白。
  听完甄诚的汇报,秦连守也很高兴,但他用钢笔敲着笔记本,思索良久又开口说:“按理说,这些案件都应该告破了,可像熊灿和任建这样的匪徒,只要有一天逍遥法外,就是我们公安人员的耻辱。”
  甄诚完全理解秦连守,按照公安部刑事案件破案的要求,主要事实清楚,犯罪嫌疑人之一落网,即可告破。尤其像“钱丰”这样的血案,参市历史上也不多见,一旦宣告破案,一个代理刑警队长肩上的担子一下子轻松多少!案情一报告,在逃的嫌疑犯让上级公安机关发出通缉令,参市公安机关完全可以长出一口气了,他们完成了正常的工作程序。可熊灿、任建毕竟是参市公安遇到的最凶狠的敌人。甄诚永远记得熊灿残忍的目光,他盼着有一天,与秦连守一起生擒熊灿。
  “我们将情况报告邵局,先听听他的意见。”秦连守作出决定。他用内线电话要通了邵局办公室。没出十分钟,邵局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刑警大队。
  邵局很少在他的办公室里听取汇报,更多的是他到刑警大队来。他没拿本子,他喜欢用脑子记录。
  他听完秦连守的汇报和甄诚的补充,道:“很好!你们的工作很出色。案件应该按照刑事侦查的程序,向上级公安机关宣告破案。但是我们的工作不能到此为止。我觉得你们应该在以下几个方面深入调查:首先是‘钱丰’的女老板。她是何许人,她和什么人有如此深仇大恨?这是此案的根源,一定要查清。其次,熊灿是外地人,他为什么千里迢迢跑到我们参市来作案?他背后的黑手是谁?这两者可能有着一种必然的联系。专案不但不能撤,而且一定要加强。”邵局将手中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又道,“你们下一步的侦查工作,应该首先从钱丰的女老板入手!”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