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关东狼

作者:严歧成




  熊灿也忙上前跪在那里,举手向天仿田大阔的话说了一遍。然后,二人一齐磕头。身边早有田大阔的亲信倒上两杯酒,两人胳膊挎在一起,交杯一饮而尽。他们在大兴安岭的腹地,经过这段简短而古老的仪式成了兄弟,田大阔是理所当然的大哥。
  当晚,兄弟二人请全营地的工人吃了一顿狼肉。酒酣耳热之际,田大阔拽上熊灿,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番。说到后来,田大阔声泪俱下。
  熊灿虽然喝了不少酒,但他仍然清醒。他的脑海里仿佛出现了一座金山,那金山闪闪发光,在向他频频招手。熊灿感到自己时来运转了。他喝了一口酒,趁田大阔叙述停顿的时刻,说:“大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受的委屈就是我受的委屈。我一定亲手掐死那娘儿们,让你重回参市。”
  “不!兄弟,我回不回参市并不重要。我只希望报仇雪耻,将来事成之后,那里的一切我都想交给老弟你。”
  田大阔的表态,正中熊灿下怀。熊灿敢杀人,敢抢劫,就是为了炫目的金钱。有了钱,他可以干别人不敢干的事。
  一夜长谈。最后,熊灿让田大阔给他画了一张“钱丰”酒楼的详图。
  
  转眼间,春天像个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大兴安岭。积雪开始融化,大地星星点点裸出褐色的土壤。举目天地之间,你会感觉到一股荡漾着的盎然生机。这生机,像鸟儿般在大兴安岭的上空飞翔。
  熊灿和豪波的往来越发频繁。他们在一起交流武艺,上山打猎,下水捕鱼。闲暇时就喝酒。那高度酒注入他们的血液,使他们的情感世界越来越统一。
  田大阔这边,林木采伐已基本结束。高如山齐的林场,天天有汽车往外抢运。一旦春天完全成熟,道路将一片泥浆,什么也运不出去。因此,田大阔天天盯在林场。熊灿和任建成天跟着豪波蹿山越岭,他懒得过问。
  熊灿使的是田大阔交给他的单管猎枪,这是很原始的武器。大概在清朝末年,中国民间就有了这单打一的火药枪。
  可是,任建连这个也没有。他拿着一根木棍,腰里插着匕首。如果熊灿他们打中什么猎物,他就和豪波那头猛犬一起扑上前去,兴高采烈地将猎物捡回。再有时,他得多跑一段路,绕到山的那头,用木棍敲着树木,喊着号子,将猎物赶出。豪波和熊灿埋伏在另一头,迎头截击。这种打猎的方法,当地人叫“赶仗”。任建就是赶仗的。
  三个人中,数豪波的武器最精良。他手持一支半自动步枪。那枪周身雪亮,子弹放着黄光,扛在肩上不下线。只要手指频频抠动扳机,枪口射出的那道火光就永远不停。熊灿认为,这样的火力,即便凶猛如东北虎,也不敢迎着呼啸的子弹往上冲。
  有一天,他们沿着敖乡向东,踩出了四十多里,还没有发现猎物。任建一路走,一路用木棍敲着大树,口中还“嗨嗨”地大声吆喝着。大概中午的时候,任建敲响了一棵半截老椴树。木棍敲完就听见树木里面有了动静,那动静之大,使得老椴树从根部摇晃起来。任建一惊,定睛看着,莫名其妙。好好的一棵树,怎么自己晃动起来?他惊诧之下,又挥舞着木棍向那老椴树频频击去。
  他哪里知道,大兴安岭的椴树长到一定时候会变空的。这变空的椴树只剩下半截,耸立在林间。这半截椴木,被一种动物寻到,就成了它过冬的场所。它会藏在那里面一直沉沉睡去,以度过漫漫冬季。这动物就是又笨又蠢的黑熊,黑瞎子。它虽然有些迟缓,却力大无穷。任建一顿急促的木棍敲在空筒树上,黑熊迷迷糊糊中,觉得就像敲在它的身上一样。它被激怒了,从树洞里爬出来,伸出了毛茸茸的黑脑袋。
  任建惊恐的目光和黑熊那被激怒了发着蓝光的眼睛一接触,立刻意识到:坏了!他虽然没见过黑熊,但他读过书,看过电影,知道这一定是黑熊。任建拔腿就跑。
  那黑熊岂容这个打扰它平静的入侵者轻易逃走?只见它从半截树上一头栽下,在地上打了个滚,举目分辨一下,立刻向任建逃跑的方向追来。
  原始森林,之所以称为原始森林,就是因为它自始就是这般风貌,没有经过人工的雕琢。这些树木经过漫长的岁月,也是有生有死。那些自然死亡的树木,有的站立,有的却横卧在地。此刻,这横卧的树木变成了可怕的障碍。任建拉动身体的全部神经和肌肉,飞一般地跨越。真奇怪,平常跑路都要磕磕绊绊,今天他却如运动员般轻松而准确地跨过地上躺着的粗大树木。虽说轻松,其实他已大汗淋漓,精神极度紧张。他一边逃命,一边高喊:“熊哥!”
  其后跟进埋伏的熊灿和豪波已经发现了这一紧急情况,他们从两翼迅速向黑熊包抄去。
  那笨拙的黑熊,此刻却行动如电。它踩着积雪,挥动四肢,庞大的身躯像利箭一般向任建射去,距离越来越近。在大森林的背景下,任建像一个拼命挣扎的皮影,眼看着就要被紧紧迫近的黑熊撕裂。
  那边,已接近黑熊的熊灿毫不犹豫地抬起他的单管猎枪,稍一瞄准,“砰”地放出一枪。那铅丸撕裂空气,噗的一声准确地击在黑熊的腰部。这一声,使那疾进的黑熊猛地一怔。它前腿抬起,两只蓝眼睛痛苦地一闪,随之一头栽倒在地。
  听到枪声,又回头看到黑熊被打倒,任建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再也不想动了。谁想到,黑熊打了个滚后,又爬了起来。它从裸露的雪地上抓了一把枯草,往肚皮处一塞。那肚皮上明显地被熊灿的铅丸撕开了一个大洞,汩汩流着鲜血。黑熊用枯草塞住伤口,两只蓝眼睛射出更加愤怒的光。它摇晃一下斗大的脑袋,狂吼一声,掉头向熊灿扑来。熊灿的枪只能单打一,在这刻不容缓之际,这原始的武器就显出了它的落后。无法上子弹,它就是一根烧火棍。熊灿将空枪一甩,拔出短刀。他只能和黑熊短兵相接,放手一搏了。
  就在这时,豪波的半自动步枪响了。他从另一侧,将半自动步枪架在树杈上,将泛着黄光的子弹一股劲儿地向黑熊泻去:“砰!砰!砰……”声音清脆响亮,打得那黑熊一怔一怔的,身上血光四溅。
  那无情的子弹,那钢铁的力量,使黑熊知道了恐惧。它的两只蓝眼睛失去光泽,只闪出了最后的哀怨。它再一次抬起了两只前腿,仿佛是挣扎,也仿佛是向万物之灵投降。它长长地闷吼一声,巨大的身躯栽在地上,砸得大地一抖。随之,这片本应平静的原始森林再次恢复了平静。
  豪波从树后闪出来,将半自动步枪一背,稳步向黑熊走去。他走到黑熊跟前,麻利地掏出短刀,只一刀就剖开了黑熊的腹部。他在那泛着恶臭的内脏里找到熊胆,将它小心翼翼地取出。
  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一场大森林中的人兽之战,在豪波半自动步枪强大的火力下,转眼就结束了。
  任建瞪眼看着豪波宰割大熊,好久,才从地上爬起,上前下意识地踢了死熊两脚。回过神的熊灿,却深情地向那支半自动步枪多看了两眼。
  当晚,在豪波的家里,他们吃着熊肉,喝着当地老烧,熊灿和任建费尽口舌,软磨硬泡借到了豪波的枪,说是使用两天。
  熊灿和任建在营地锯掉了枪托。枪短了,挂在腋下,再披上长衣,别人就看不出来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田大阔就将他们送出了工地,并往熊灿的衣袋里塞了厚厚的两沓钞票。
  送走二人,田大阔不知是轻松还是沉重,他对着蓝天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第三章
  
  猎犬爱上兔子,这是熊灿没有想到的。畸爱使得“牤子”对屠杀行动有些迟疑。也正因那迟疑,使得“钱丰血案”幸存活口
  
  参市,顾名思义,人参之市。关东三宝之一的人参,将这里育得山清水秀,地灵人杰。长白山那起伏绵延的山峦,到此略显平缓,造就了一个小小的盆地。松花江骏马般在长白山的崇山峡谷中奔腾,至此,它却变成了一个温柔多情的少女,映着参市的高楼峻宇,载着参市的变化,缓缓而去。它留给参市的是一条闪亮的玉带,一个诱人的美丽光环。
  在无所事事中,在浓浓的春意中,息春有些伤春了。
  她羡慕高楼大厦,羡慕锦衣玉食。现在,这些她都有了。但她却觉得空虚,在这春意盎然的明媚日子里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她像一个精明无比的魔术师,抬手之间在她的周围幻出了一切,可她总觉得不踏实,总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一个早晨就可能全部失去。她摸了摸脖子上的纯金项链,摸了摸手上的纯金手镯,挺沉的,挺实在。可它们能说明什么?年近而立,谁能和她诚心度过生命中的每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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