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关东狼

作者:严歧成




  冷绍军稀里糊涂,随着熊灿一声“跑”,他跟在后面一口气就跑出这么远。他真有点儿累了,在那辆窄小的捷达车上,他们和那女司机折腾了半宿。那个女司机看来也不是一次两次遇到这样的事,她根本不在乎三个男人的勇猛冲刺。等他们气喘吁吁、精疲力竭时,她抓过熊灿的皮包,喜滋滋地数起里边花花绿绿的钞票来。
  这时,熊灿闪电般甩出一根短绳。
  女司机还沉醉在收钱的喜悦中,一口气就卡在了喉咙里。看来,人最需要的还是不花钱的最自然的空气。那口气上不来,女司机立刻两臂下垂,刚抓到手的钞票散落一地。她的身体仅仅抖了一抖,就再也不动了。
  熊灿像抓鸡一样,将她一把提起塞到捷达车的后备箱里。熊灿麻利的杀人动作,再一次使冷绍军感到战栗。
  现在,跟着熊灿钻进这大山里,他紧紧跟随,一步也不敢离开。不像任建还到过大兴安岭,他长这么大,是第一次到这深山里。脚下是一样的腐叶,四周是一样的树木。林海的博大、浩瀚,使他迷茫、绝望。
  躺够了,熊灿吐掉嘴里的草棍站起来。他抬头看了看已经西斜的太阳,又辨了辨树下的苔藓,领着任建和冷绍军走进了长龙谷。他倒不是了解这里的地形,他只是想一直向西追着太阳走,争取在太阳落山之前走出这片丛林。
  长龙谷在两座山崖的夹峙之中,越来越宽阔。他们沿着谷底那条小溪一直向下,黄昏之前走出了谷口。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谷口面对的是波涛汹涌的大江。
  熊灿伏在谷口的树丛里观察着这条大江,观察着对岸。
  长龙谷在这里伸出了两座陡峭的石壁,就像两个龙头在低头饮水,都扎根于湍急的江水之中。好在江水不深,能看到江中的礁石。江的对岸是一片村庄,由于时近黄昏,有的房屋上已升起了袅袅炊烟。看到那蓝蓝的炊烟,任建想起了厨房,想起了热腾腾的食物。他努力咽了口唾沫,催促熊灿:“大哥,我们过江吧!”
  熊灿观察了一会儿,没发现对岸有什么异常。他告诉任建和冷绍军:“你们两个先涉过河去,我在这里掩护你们。只要听到我的枪一响,你们就赶紧往回跑。”
  任建和冷绍军答应一声,急忙将裤子脱下顶在头上,沿着陡峭的石壁涉进江水中。
  进入夏季,江水不那么凉了,相反倒令人有些惬意。二人快涉到江的中间,突然就听到“砰”的一声。熊灿的枪响了,子弹呼啸着划过宽阔的江面射向对岸。
  江对岸埋伏着的观察哨,虽然不知道这涉水的二人就是嫌犯,但此时此刻出现在江里的人绝对不正常。因此,他发出了信号,埋伏的小组扑向江边。然而,警察也没想到,这二人后面还藏着一个人。
  呼啸的子弹使警察们一愣,他们伏向江边的石头后面,手中的冲锋枪向对岸扫去。可惜的是,这种微型冲锋枪的射程比较近,射向对岸的子弹只不过使藏在树丛中的熊灿本能地低了低头。他等任建和冷绍军爬上江岸,立刻招呼他们:“快、快、快!”三名匪徒,很快消失在长龙谷的树丛里。
  绿色的丛林,遮住了他们时隐时现飞速逃窜的身影。终于,他们再也跑不动了,泥一样瘫在柔软如床垫般的腐叶上。熊灿知道现在最主要的不仅仅是累,饿是最要命的。饥肠辘辘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他们躺了好久,渐渐平息了急喘喘的呼吸。突然,熊灿一个鲤鱼打挺,闪电般往外一扑。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被他攥到了手中。熊灿摊开手掌时,任建和冷绍军看到了一只口鼻出血的老鼠。
  熊灿掏出刀子,麻利地扒下鼠皮,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躯体。他命令任建:“拢火。”任建在大兴安岭呆过,知道怎样野外生火。不一会儿,一堆火就在长龙谷的小河畔点着了。熊灿将那只肥大的田鼠在河水里洗净,用树枝串起,在火上烤熟,三个人分了大吃起来。冷绍军奇怪地感到,这无盐无味的烧烤竟是他平生吃的最美味的东西。
  虽然没有吃饱,但胃里有了东西,身上就有了力气,脚底下就有一股热气在升腾。熊灿擦了擦嘴,看了看天色,心中暗道不好。西边天际的乌云如万马奔腾般涌向中天,撒下夜幕的蔚蓝色天空立刻锅底一样。他急忙招呼任建和冷绍军:“跟我来。”
  天还没黑之前,他就注意到了山间那长龙般的人参串。那人参串上都是塑料布搭设的棚子。他领着任建和冷绍军掀了一个参串的塑料棚,将身体从头到脚裹在塑料布里,然后,躺在刚刚长出幼苗的人参上。
  塑料布防水,隔潮,还防寒。他们裹在塑料布里躺在塑料棚下,任大雨瓢泼,竟悠然睡去……
  虽然,过度的疲惫使他们进入了梦乡。可这毕竟是在丛林之中,清晨雨后的寒意使熊灿首先醒来。他脑袋还藏在塑料布里,就开始考虑他们现在的处境。
  蒙蒙眬眬的林中不时有鸟儿的叫声。他知道,只要天色放亮,警察就会扑进长龙谷。他们太危险了,前有大江阻路,后有高山包围,这不是绝境吗?熊灿浑身渗出了冷汗,急忙招呼任建和冷绍军:“起来、起来!”
  冷绍军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正和春姐亲热。息春的身体柔软如绵,她艳红的嘴唇裹着他的舌头,使他血液沸腾。正快乐之际,熊灿破门而入。他满面怒火,手中的半自动步枪瞄过来,怒不可遏地说:“你是个叛徒!”冷绍军吓傻了。熊灿的枪响了。冷绍军茫然中却觉得自己还没死,因为有人唤他。他费力地睁开眼,发现熊灿就站在面前。
  “啊,大哥。”冷绍军赶紧爬起,抖掉身上的塑料布,愣愣地说。
  “警察很快会搜到这里。我们必须马上冲出这条山谷。”
  熊灿指挥任建和冷绍军,沿着参地边上的一条羊肠小道,向四方顶上摸来。
  清晨,浓雾还锁着山林。突然,走在前面的冷绍军猛地停住脚步,向后举起了手。熊灿马上伏在一棵树后,举起了半自动步枪。他绝望的眼睛里冒出了绿光:“完了!”
  
  秦连守一直拉紧着他的神经。因为,从各方面的情况判断,他们所追赶的嫌疑人就在脚下的长龙谷。只要封锁住谷口,封锁住松花江,困也会把这几个嫌犯困死在这里。当然,他们的任务是捉活的,将嫌犯押进监狱,让他们接受法律和人民的审判。现在,指挥部收缩了防线。细水桥和南天门的小组,已奉命压向长龙谷;松花江对岸的警察已涉过松花江,在长龙谷口寻找嫌犯踪迹。所有的人都期望在长龙谷的丛林中生擒嫌犯。
  此刻,秦连守和甄诚正靠着一棵大树,将身体隐在树叶后,眼睛费力地盯着上四方顶的那条必经小道。
  突然,那条小道上传来重重的脚步声。这声音,在这雨后的清晨,在这晨光乍现的山野,敲得秦连守和甄诚心头发颤。
  是喜悦还是紧张,说不清,也许两者都有。秦连守和甄诚都知道,他们就要面对的是一伙匪徒,亡命匪徒。特别是甄诚,他永远不会忘记,熊灿那菱形的眼睛和敏捷的身手。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熊灿一记飞腿,使甄诚明白了熊灿的名不虚传。
  声音越来越近,而且是那样沉重,那样慢条斯理。虽然声音有些奇怪,但这异常的情况,谁敢掉以轻心?
  看不到人,只能听到那沉重的声音。
  匪徒就在眼前!两人握紧枪身,轻轻地移动脚步,一左一右成钳形围向林中盘旋而上的羊肠小道。
  来了!一个黄色的慢慢移动的庞然大物,透过树叶的缝隙出现在视野里。
  秦连守正要一跃而起,可他发现,蹒跚而来的竟是一头黄牛。那牛摇头摆尾,不停地打着响鼻,十分悠闲地踏上四方顶。
  甄诚也发现了这头黄牛,他有些失望。可就在这时,他发现了牛后紧跟的人。那人长发垂肩,脸青带垢,身着一件被雾水湿透的夹克衫。他嘴唇发紫,目光呆滞,也踏上了四方顶。
  “冷绍军!”甄诚一眼认出来人。
  
  且说当时冷绍军猛地停住脚步,着实让熊灿吃惊不小。待看清前面闹出响动的只是一头走失的黄牛时,他又有了主意。熊灿穿过树丛,一把抓住牛鼻子上的缰绳,交给冷绍军。熊灿让冷绍军牵着牛在前趟道,遇人盘查,就说到野外放牛。冷绍军没有多想,熊灿让他牵牛,他就牵牛。他一手拽着牛的缰绳,一手拍打着牛的屁股,就慢条斯理地向四方顶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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