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谁是娄·肖荻诺
作者:[意大利]奥塔维奥·卡佩拉尼 著 王建全 译
“现在我接着刚才的话说:当你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他们可能会扒了你的衣服,拿走你的手 枪,这些我都不清楚,因为我从来没有由于昏迷而被送到医院过,这是第一次,对于医院的 规章制度我不了解。但是,总有那么微小的可能性,在那边的那个衣柜里——你看到那个衣 柜了吗?——会有我的衣服和我的枪。当然这只是猜测,我并不确定里面一定会有。但是, 但是,你就能肯定里面一定没有吗?或许你真的能十分肯定里面什么都没有?总之:没有人 敢肯定。重点就在这:谁都不敢肯定。现在我们来做一件事:我会从床上起来,走到柜边, 打开柜门,看看里面是不是有我的手枪。如果它不在里面,那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把床整 理一下,然后再去问问其他人。然而,如果我的枪真的在里面,我以我的人格起誓,如果你 不马上告诉我他们是什么时候把我弄到这里来的,我一定会拿起手枪,对准你的膝盖来上一 枪。你觉得值得冒这个险吗?”
“昨天下午。”
“昨天下午。很好。”
尼克走在回家的路上
尼克走在回家的路上,步子很快,又小心翼翼。他的脸和衣服上满是血迹,裤腰松垮地落在 胯骨上,裤脚被踩在皮鞋鞋跟的下面。
他提着一个装吉他的盒子。刚刚走到他家所在的大街,他感到很冷:这条路的两旁是几座一 模一样的小别墅,车辆在路上飞驰。路的另一端是还没有盖房子的空地,巨大的石块中露出 被阳光晒得枯黄的草簇。
这里不是市中心,也不是住宅区,也不是郊区,而是所有这些地方的集合。根据各个时候公 共照明程度的不同,它也会变成不同的地方。此时此刻,照明程度不是很好,但是有一块巨 大的广告牌还亮着,广告宣传的是一家制作婚纱的公司,另外就是他邻居,托尼家的花园里 还灯火通明,里面是一次聚会……
尼克加快步伐。他不知在什么地方扭了一下,一瘸一拐的。他不希望被别人看到,继续加快 了速度。
托尼手里拿着一把小叉子,上面插着一块巨大的牛排,他看到了尼克。“尼克!”他喊道, 脸上泛着光,“尼克!烤肉!”
该死的烤肉!
托尼有一张绷紧的而且很光亮的脸,就跟木偶的一样。(“这是上帝的恩赐,”他对他的顾 客说。“那是得了花柳的脸,”萨尔舅舅却这么说,“一个人应该有一张人脸。”)有一天 ,他开始穿起丝绸衬衫来,这些衬衫的衣领都特别大,上面再围一条单色的软绸围巾。即使 是他长了那样一张脸,他穿的裤子还是显得特别的紧。过了一段时间后,人们发现了他如此 穿着的原因,他在这里开了一家美发厅:名字就叫托尼美发厅,整个美发厅装修得就像一个 古代的妓院,令人窒息。(“它要是开在圣•贝里洛的那些妓女中间会更合适一些,”萨尔 舅舅如此评论。)除了打扮这个区域的太太们之外,托尼剩下的唯一事情就是在他的花园里 烤肉,只要天气允许,他就天天烤,即使在天气不允许的十月份:因为以后至少要有四个月 他都吃不到烤肉,一定要好好利用这个该死的花园。
托尼从一开始就对尼克有好感。
几个月前,他的最后一个房客,布尔维伦蒂先生,在由于烤肉的问题而和他无数次争吵之后 ,一走了之。从那时候起,托尼就一直为这个没有租出去的房子而操心。托尼可不想找第二 个布尔维伦蒂先生做他的邻居。
问题是在一个晚上得到解决的,那天晚上,在又一次的争吵之后,布尔维伦蒂先生拿起浇花 用的水管,让那些被请来吃烤肉的人洗了次淋浴。布尔维伦蒂先生忽略了一件事,萨尔舅舅 也在受邀的人当中,那天晚上他穿着细条纹布衬衫,上面是精细的蓝色条纹,帕沃内——那 个为萨尔舅舅服务好多年的那波利裁缝——刚刚把这件衣服做好交给他。
萨尔舅舅总是喜欢保留他自身的一些“缺点”,就像他和朋友们说的:要有原则,但想法可 以稀奇古怪(“创造性思维,”他明确了一下)。他的侄女瓦伦蒂娜在一所商业学校(或者 是现在人们叫的什么职业技术学院)里学习设计。当布尔维伦蒂先生把水浇下来,把萨尔舅 舅衬衫上的蓝色条纹弄模糊了的时候,烤肉现场一片静寂。
栅栏另一边的布尔维伦蒂先生还什么都不知道,还在那里继续大吵大嚷。
萨尔舅舅浑身湿漉漉的,但他只是摊开双臂,微笑着,仿佛一位教皇在说:“不行,这一次 我可不会施恩于你了,这是上帝的旨意。”
他说:“新衣服被弄湿了,就沾上运气了,”把每一个字都讲得很清楚,然后他离开了烤肉 的地方,人行道上,司机低着头,表情严肃,为他打开了黑色梅赛德斯的车门。
第二天,萨尔舅舅去找了前面提到的那个人,当天下午那个人就搬走了。
当托尼发现房子租给了尼克之后,他就试着客气地和这个新邻居接触。
他知道了这个人来自于西西里岛的恩贝多克莱港,在农艺系学习,名字叫做尼克。一天晚上 ,他敲开了他的房门,问他:“尼克,你讨厌……烤肉吗?你知道……又是烟,又是味儿的 ……就像你们学生所说的……总之,你讨厌烤肉吗?”尼克看着他,目光集中在他的黄色衬 衫、橙色围巾以及他的木偶脸上,然后他说:“不讨厌!”
托尼回家之后对他的妻子说:“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很有教养……长得也不错!”
就在那个晚上,当瓦伦蒂娜来找她的表哥时,她开始对尼克产生了新的、此前从未有过的兴 趣。
也是从那个晚上开始,尼克成了托尼烧烤聚会固定的客人。
“尼克,尼克!”托尼还在喊着。“过来,过来呀!”
尼克希望那些客人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他转过头,觉得灯光正照在他身上,他一边加快步伐 一边说:“是的,托尼,我看到了,看到了,烤肉。但是我不能过来,我必须……必须打个 紧急电话,非常紧急,托尼!”
托尼手中拿着叉子,感到非常失望。
失望而且担心。
这是尼克第一次拒绝邀请。
真的,第一次。
尼克没有来他这里。
萨尔舅舅看看尼克,又看看托尼,神情严肃地点点头。
萨尔舅舅点头的时候,就表示他肯定不是在想什么好事。
“这个小伙子太有教养了……我已经和你们说过了(他其实从来没说过)……他是个‘不上 路’的人!”他下了结论。
这些话只是亲戚之间唠家常,简单地表示一个意见,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不上路的人 ”在萨尔舅舅看来有特殊的意义。“不上路”就是不尊重别人,无视传统……就是无耻的、 明目张胆的傲慢,是没有人能够消除的罪恶,即使是上帝也无能为力。“不上路”对于萨 尔舅舅来说,就是敌对:一切有意义的事物的敌对。总之,就是家族的敌对。
瓦伦蒂娜脸色灰白,托尼在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萨尔舅舅犹豫了一下,就好像一个疑问打断了他的整个思路,然后怒气又重新凝聚,比之前 更重的怒气。
“不上路,”他还在说着。
尼克到了他家门口。
“该死,”他说,“该死该死该死。”他很难拿出钥匙,不知道该如何把手插进裤子的口袋 里,因为他的双手也满是血迹,“该死,”他又说了一句,然后顾不了那么多,把脏手伸进 了口袋。
门锁一下子被打开了。
尼克冲进屋子,把门摔在背后,他灯也没开就开始脱衣服,跳到洗衣机的旁边,一只脚还留 在裤腿里,然后把所有的衣服都扔了进去。
之后他像疯子一样开动了洗衣机。
埃特纳大街将城市垂直分开:它像根鞭子一样直通向火山。沿街向上,走到一半左右的地方 ,从路的右边伸出一条胡同。胡同里一团漆黑,它把埃特纳大街和卡罗•阿尔贝托广场连接 在一起:这个广场早上是一个集市,一个自由市场,到了晚上则是一片空旷,只有一盏玫瑰 色、若隐若现的路灯给它勉强提供一丝光亮。下面几百米的地方有很多酒吧,那里的夜生活 不会蔓延到这里。只是偶尔能碰到几个往家走的喝醉了的学生;或者突然响起几句嚷嚷声, 马上又消失掉,恢复原来的一片静寂。电灯的光线穿过胡同,照在被淋湿的人行道和十月暴 雨过后留下的小水泡上面。这个季节的晚上,人们已经开始穿羊毛外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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