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风暴

作者:让-居伊·苏密




  陷入沉思之中的她看见米兰达迈着小步跑向柴房。大猎犬摇着尾巴,时不时地停下来嗅嗅泥土。她看着它,借此排遣心中的郁结。托马斯来了。格蕾丝在格子窗后窥视着他,他无声地迈着大步,步履居然很轻盈。格蕾丝喜欢轻盈。当她感到自己充满吸引力和能力的时候,她首先用来展示自己的方式就是让自己看上去轻盈。托马斯在被飓风大卸八块的仓库前停下脚步。他背对着格蕾丝。她想像着面对废墟,这个男人脸上慌乱激动的神色。她同样在被啃噬着她的沮丧折磨着,但并不确切地知道是为了什么。然后,托马斯向着柴房走去。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他用可以扳倒大树的臂膀抱着小山一样高的柴火。
  阿尔贝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虚弱的老人没有对格蕾丝说一个字,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就像幽灵一样径直走向楼梯。格蕾丝忍住到了嘴边的问题,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他看上去比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还要骨瘦嶙峋。他的双肩被巨大的疲劳给压垮了。
  她冲进了房间。
  “克里斯托弗?你还好吧?”
  克里斯托弗冲她笑了笑。他整个人靠在身后的白枕头上,格蕾丝发现他的脸部线条舒展了许多。
  “我好多了,格蕾丝。好多了!这真不可思议。”
  她将信将疑地走到床边。
  “他有没有用什么方法让你吃什么东西、制剂?你对治疗进行了多长时间有没有意识?”
  “镇定些,格蕾丝。我跟你说了,一切顺利。”
  克里斯托弗解释说阿尔贝打开一本一直藏在他口袋里的书,朗读了一些他也不知道是咒语还是经文的东西,这过程中他只是简单地把手放在他的脚踝上而已。
  “治疗让我感到痛苦减轻了,格蕾丝。我感到疼痛减弱,脚踝渐渐地恢复了灵活。当然这些只是幻觉,我也不是好骗的。紧接着,我感到腿的下部被一股热流包裹住,和发烧不同,这是一种有益的热度。”
  格蕾丝听着,心中却有不同的意见。她知道现在远不是万事大吉的时候。不久以后,克里斯托弗就会成为幻术的牺牲品。她知道,自风灾发生以来,奇怪的意识让他变得脆弱,以致他为了逃避痛苦的现实而向不理智的方向摇摆。所有这一切,只要运用心理学、器官学、生理学等因素就可以解释。她飞快地从专业词汇中剥离出这些词语,好去面对克里斯托弗给描述的她所不能接受的一切。
  “这个家伙要是在我们国家,能挣几百万,”克里斯托弗补充说。
  格蕾丝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她气恼克里斯托弗为了让她赞同而滥用这种论据。
  “高烧由于祈祷的作用退下去了,”克里斯托弗又说,“太阳穴疼得不那么厉害了,感觉很清爽。当然,我的脚踝还是断的。但我不知如何向你解释,格蕾丝,这是一种难以分享的经历,好像有一阵清风轻轻吹拂着我。”
  格蕾丝认了。重要的是克里斯托弗觉得自己好些了。她是个重实效的女人,她明白事实胜于雄辩的道理。但她还在坚持着,准备在第一时间展开反击。对不起,这个机会很快就会到来,克里斯托弗很快就会需要她的帮助。在内心深处,她始终认为由于宗教教育的缘故,他身上有一种软弱的东西。克里生于一个天主教家庭,他一直很喜欢奇妙的事物、神迹和虚幻的东西。那些可能让人追悔莫及的尝试对他也存在着吸引力。从小就信仰新教的格蕾丝,对这一切看得很清楚。
  托马斯怀里抱着柴火走进房间,把它们放在壁炉边上。格蕾丝突然感到很不好意思。她为阿尔贝出现时那些大声喊出的威胁而懊悔。她努力想要对上他的视线但却没有成功。托马斯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门在他背后关上了。
  “你想喝点水吗?”格蕾丝问。
  “非常想,”克里斯托弗回答。
  他的声音很平静,似乎更愿意一个人待着。格蕾丝察觉到这个意愿,并没有为此生气。
  她在宽敞的饭厅里遇见了托马斯。他站在窗前,凝视着向小溪展开的山谷。她不经意间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只杯子。一杯烈酒,她想道,顿时有一种猎人发现猎物脚印的喜悦感。这个从见面起就压她一头的家伙也有缺点。格蕾丝回想起曾在厨房的尽里面看到的许多空瓶子。一个简单的事实浮出水面,托马斯酗酒。她对此很有把握。突然间,她的蔑视找到了落脚点。她抓住了这个男人的把柄。尽管发生了这么多事,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把他当作自己的对手。
  原本想好的安抚的言辞从她的脑海、她的唇边消失了。她不出声地站在原地,从背后观察他。他转向窗边,缓缓地将装满黄色液体的杯子举到唇边。他察觉了她的存在。她也并没想打他个措手不及。他没有动,好像落在肩膀上的目光并没有打扰到他。格蕾丝突然意识到,事情刚好相反,他很感激她的眼睛看见了他的弱点。
  “谢谢你的柴火,”她突然说。
  他点点头,没有转身。
  “有了这些柴,我们应该可以坚持到晚上,”格蕾丝继续说,她有些觉得窘,“从现在起……”
  他转向她。窗前,他的身影被清晰地勾勒出来。尽管光线微弱,光差还是让她眨了眨眼。他们沉默着。占据房间的阴影加剧了黑暗。一直以来,年轻女人都讨厌夜晚。托马斯的沉默于她是一种挑衅,令她不知所措,而又无法挣脱。她想要大叫。
  “从现在起,又有光明和温暖了,”她用一种几乎无法辨认的声音继续说道。
  时间缓缓流淌,好像充满压迫感的黑暗天色、坏天气以及方塔农舍里的寒冷凝滞了它奔跑的节奏。托马斯不见了,依照他一贯的作风没有留下任何解释。格蕾丝看见他朝着小教堂方向去了。她看着他越过小桥,直到拐角处成堆坍塌的石块遮住了他的身影。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什么也没说,这让她恼火。挂钟的木锤敲响,两个小时过去了。在这漫长的两小时中格蕾丝和克里斯托弗待在房间里。后者昏昏欲睡,前者坐在铺着霉帆布的大扶手椅上,不时起身给壁炉添柴,看看窗外,又回去坐下。格蕾丝无法忍受这么闲着,克里斯托弗却恰恰相反。他似乎十分享受这种休闲,而她却没耐心浪费时间。许多次,她站起身去摆弄房间的开关。光线越来越暗。房间里,墓穴般的黑暗无情地展开了它黑绒的衣摆。
  格蕾丝用想着纽约来抵抗黑暗。她幻想自己沐浴在曼哈顿的灯光之下,同时希望一切会很快好起来,美国会来解救她。她集中精神去想他们位于公园大街的双层公寓,罗列着他们外出期间给葡萄牙女佣和门卫的指示清单,仔细地重现每天在大厅碰见的那些面孔,回想最后与她的利益挂钩的那些人和事,比如索霍区So·Ho,美国纽约曼哈顿一街区,以先锋派艺术、音乐、艺术、电影和时装款式等著称。画廊的开幕仪式。然而,这些模糊的记忆让她感到陌生。格蕾丝又开始回想她的商务约会,详尽地把事务所的战略路线和她负责与日内瓦斗争的部分重新过了一遍。日内瓦!她能准时到达日内瓦吗?克莱蒙可不是个容易被说服的人。她又想到可能为他们的失踪而担心的朋友。在这里度过的几个小时,时间像水一般从指间流走,混乱得不再像是她的。
  六点。黑夜笼罩了乡村,托马斯还是没有回来。格蕾丝担心到了某一时刻,自己将不得不在家具间摸索着前进。这个前景使她焦虑。克里斯托弗自己感觉不再难受了。他的脚踝消肿了,肿块的青色也不见了。克里斯托弗看上去对自己的痛苦已经无动于衷,似乎对身体的状况不那么担忧。格蕾丝察觉到了这一点,这个观察结果让她忧心忡忡。
  面向壁炉金色的火光,克里斯托弗小声地说:
  “如果有无线电,我们至少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说得对,”她的声音有了生气,“我知道在哪儿可以找到收音机!”
  她下到饭厅。房间笼罩在半黑暗中,让人不得不小心前进。格蕾丝发现了K7组合式收音机,她一把抓过它。收音机被插头拉住了。年轻女人一把扯下电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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