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知在

作者:张 洁




  楼上的邻居太太说,不,那不是救护车,而是救火车,她在楼上,都嗅到了什么东西燃烧的气味儿,那气味儿像是从叶先生家里传出来的。
  有关叶楷文的下落,莫衷一是。毛莉只好把钥匙交给门房,不再去为叶楷文工作。她想,等叶楷文先生回来,自会打电话给她。
  
  毛莉回到了从前的生活,却没回到职业介绍所去登记,以便另寻雇主,而是终日无所事事,也有点魂不守舍地待在家里。她常常坐在阳台的一张摇椅上,胳膊肘撑在摇椅的扶手上,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支烟,任那支烟自顾自地化为灰烬,也不抽上一口。
  一有电话铃响,第一个跑去接电话的总是她。这时,父亲和母亲就会对望一眼,满眼的对话里包含着许多内容,就是没有忧虑。
  是的,毛莉挂心叶楷文的下落,不仅仅因为他们之间的情谊。那情谊有点特别,既不像哥们儿,也不像朋友,说是战友也不妥帖……不如说冥冥之中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把他们粘在了一起,——不管他们本人情愿还是不情愿,就这么牢牢地粘在一起了。
  更重要的是,她心里挂着许多悬疑:自己到底来自何方?那所风格奇特的大宅子,与她和她的家族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与那所大宅子间的感应,以及画面上显示的家族故事,是确有其事,还是她一时中邪?……探索自己的来处,永远是人类不懈的痴迷。即便科学家告诉我们,人是从猿猴变来的,可是人类永远认为自己还有更离奇、更神秘的源头——毛莉这样对自己说。
  
  两个多月过去,毛莉收到一封信,信中只有短短一句话:“到印加帝国去吧,人类的许多疑惑,差不多在那里都可以找到答案。”
  印加帝国?那个从来没有文字的印加帝国早已消亡,留下的只是印加帝国的N代子孙秘鲁……即便没有消亡,那样大的地域,上哪儿找去?连最基本的东、南、西、北方的指示也没有。又去找谁?哪个家族?何方人氏?姓甚名谁?一个从来没有文字、早已消亡的帝国,能告诉后人什么?……
  难道要她将印加帝国或是印加帝国的N代子孙秘鲁,一寸一寸地搜寻、丈量?难道要她将那里成千上万的人,诸个儿打问一番?或是将他们祖先留下的结绳一一破译?
  难道就这一句话?还有没有更多的线索?
  看看邮票——那储存大量信息的方寸之地,不过是一方含意不明、令人颇为费解的图片,更无邮戳。毛莉是无法从这里得知这封信来自哪个国家,哪个城市了。
  又将那封信调过来、翻过去,几乎将信封、信纸揭掉一层皮,也没有找到更多的文字。
  既没有回信地址,也没有寄信人的姓名,只在信的末尾看到一个签字“Z”。
  这是某个人的姓,还是某个人的名字缩写?
  想必这位Z会知道得多一些。可是,又上哪儿去找这位Z?
  2005年2月Schoeppingen一稿
  2005年9月11日北京二稿
  2005年11月5日北京三稿
  
  
  创作谈
  
  热爱,是产生奇迹的动力
  
  张 洁
  
  反正对我来说,越是写到后来,越不知道一篇小说的影子,最初从何而来,比如为什么会写《知在》。难道是二十多年前在巴黎看到的那幅画吗,但我无论如何不能肯定。有一天,一幅画突然出现在眼前,不过很模糊,说它是画也可、说它是幻影也可,这幅画怎么来、怎么去,毫无线索,只知道赶快扑上去、抓住它,抓住这个感觉,在与它不断地撕扯、逃匿反逃匿中,线条才渐渐清晰起来,并成为一部小说。
  更无法具体说出,这部小说是如何成形的。有时我想,我可能、不过是台机器,并没有自己的“创作”,我的所谓“创作”,仅仅是为我所能感知的、宇宙里的那个“神秘”,传递一些信息而已,它能选中我为它传递一些信息,是我的幸运。比如去年本是去西班牙的一个岛子上旅行,突然却又得到一个长篇的灵感,这个灵感来得有点蹊跷,我不能不把它视为“神秘”送给我的礼物。
  话又说回来,一个作家在写完一本书之后,有必要写什么创作谈吗?难道真有人会将它视为可以通行的经验,以参照今后的创作?
  在艺术创作上,没有谁的经验可以成为他人的经验,每个人的经验都是绝版,既不能拷贝,也完全没有成为“定理”的可能,能帮助你的惟有你自己。即便对自己而言,上一部小说也未必能成为下一部小说的样板,你总不能一部、一部照着来,照着来的结果是被读者抛弃。
  如果非要把我按在这里说点儿什么创作谈,能说出的恐怕只有两个字:“热爱”,而热爱,是产生奇迹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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