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江山无虑
作者:周建新
于子强知道,一旦自己在电视上露了面,体察民情的行动就结束了。自己就像是红花,周围全是绿叶,根本看不到给自己提供养分的土地。所以,于子强抢在坐进县长办公室之前,了解到无虑县的实情。
丁人众的命好。啤酒生产刚刚转旺,大米、麦芽等原料价格却一路下滑。
这一年,是中国经济实现软着陆的一年,而无虑县的经济软了下去却无处着陆,企业效益普遍滑落到谷底,财政收支捉襟见肘,机关事业单位的工资经常青黄不接。与此相反的是,“无虑”啤酒再度红火起来,支撑着全县近一半的财政收入。县体改委主任说,他们的工资有一半带着啤酒味儿。丁人众成了无虑县的衣食父母。
现在,丁人众的翅膀真的是硬了,就连陈文佐也得高看他一眼,不再小丁小丁地叫,而是叫他丁总。丁总一发火,欠上一个月的税,无虑县的机关事业单位就发不出工资。因此,丁厂长完全有理由比县长还牛逼。
丁人众最终没有重用水红。他认为水红没心计,不能办大事,而且,他还要顾忌何玉莲。何玉莲是他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他现在不能把她完全得罪。
水红的生活很讲究,讲究得有些奢华,穿戴就不必说了,就连化妆间也豪华得不得了。水红的时间大多用在化妆上,也就没多少精力做事情,差不多就是金屋藏娇了。当然,无虑县能藏得起她的人,只能是丁人众。
每逢夜晚来临,水红等得难熬的时候,总是坐进宽敞的化妆间,耐心地期待着丁人众。现在,水红除了爱自己,爱丁人众,最爱的就属这个化妆间了,在这里她可以从容地观看她认为最美的美女。
面对镜中的自己,水红等待得有些焦灼的心平和下来,她对着镜子左顾右盼,不厌其烦地欣赏自己。水红的容貌确实无可挑剔,可她还是挑剔地寻找美中不足,精心修补,真正让自己美丽无瑕。
水红这么细致入微地修饰自己,不仅仅是令自己赏心悦目,更重要的是让自己喜欢的人更喜欢自己。现在,水红不再对别人有想法了,她一心一意地爱着丁人众,盼着丁人众早日结束和那个地税局长名存实亡的婚姻,改变与自己的非正常状态,进化成专业夫妻。
化妆镜旁放着一幅巨型照片,照片油画一般庄重,画面上的丁人众威严刚毅,好像在面对总公司一千多人发号施令。水红喜欢的就是丁人众这种霸王之气,她要像虞姬那样,永远陪在他的身旁。
夜更深了。倦意渐渐袭上来,水红对镜中自己的形象也失去了最初的新鲜,打着长长的哈欠。防盗门的钥匙孔发出了轻微的旋转声。水红的心怦然一动,困意顿时全消,一种激情也从心底油然而生。她小燕子般飞扑过去,一下子勾住了丁人众的脖子。
丁人众已经不是那种易于激动的年龄了,他很成熟地把水红抱在怀里,又很熟练地将美人放在床上,接下来的事情便是轻车熟路了。同居了这么久,用不着很多铺垫。
这是一张柔软的席梦思,已经过多地承受了他们的蹂躏,不堪重负地呈现出了内在的损伤,富有节奏的“吱吱”声不绝于耳。水红停下了呻吟与扭动,睁开了那双好看的眼睛,神态缱绻地看着气喘吁吁的丁人众,娇嗔地说:“响,太响了。”
丁人众的目光很平淡,他做这种事的时候,总是不像水红那样忘我地投入,似乎只是在做很平常的长途跋涉,很有耐力,后劲十足。他冲着水红一笑,说:“怕响啊?怕响以后就别做了,让你舒服还挑三拣四的。”
水红夸张地叫几声,说:“我是怕响声大,让楼下的知道了,影响不好。”
丁人众说:“我走到哪儿都引人瞩目,怕影响我还能干成啥?”
水红不再言语了,她抚摸着丁人众,半醉半醒地说:“有个水床就好了,资料上说,在水床上做爱最适合人的生理结构,还有医疗保健作用,县委陈书记他们早就睡水床了。”
丁人众一笑:“小东西,想睡水床就明说,何苦耍这么多小心眼儿!”
水红知道,只要丁人众认可了的事儿,再难他也能办成,便欢快地叫起了床。
那是一张万余元的床,昂贵得在商场里几乎成了摆设。贵夫人似的水红把要买的架势往外一摆,就惊动了售货员到经理,他们唯恐得罪,众星捧月般地送货上门,仆役似的安装调试,直到博得水红满意一笑。水红喜欢在享受物质的同时,享受被恭维的舒坦。
水红在那张床上足足滚了半天,那种温暖与柔软妙不可言,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舒适。她期盼着丁人众早一点儿回来,在水床上爱一回肯定别有滋味。于是,她不间断地给丁人众打手机。
丁人众不是个闲人,他坐在县政府的秘书室里,等候着无虑县新任县长于子强的接见。与丁人众一同等候的还有县公安局副局长兼治安大队队长付生民。这时,丁人众的手机响了,水红喋喋不休地讲水床,丁人众敷衍几句,就中止了讲话,水红却让手机响个没完,气得他干脆关了机。
付生民将抽了一半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那只大手消灭烟头的动作也像是擒拿逃犯。他用一种玩世不恭的眼神瞅着丁人众:“真是老板越大,手机越小哇。”
丁人众回敬道:“哪个老板能比得上你呀,你是咱们县最大的老板,无本生意,抓了谁谁敢不拿钱赎?”
付生民嘿嘿一笑。丁人众把卡卸下来,将手机推向办公桌对面的付生民。广交朋友是丁人众的一贯做法,尤其是在各路诸侯面前,他更是从不小气。
县长让秘书招呼付生民进去,严厉的训斥声也就随之传出来。谁都知道,付生民是县委书记陈文佐一手提拔上来的。于子强之所以一上任就无所顾忌,除了陈文佐因病休养,自己主持工作之外,更重要的,他是带着尚方宝剑来无虑的,他要用这把锋利的剑向每一股陈旧势力开刀,彻底打破无虑县官场中近亲繁殖带来的怪圈,带出个高效廉洁的班子,改变财政入不敷出的局面。
于子强这么大声训人,除了付生民的工作确实做得不够到位,必须挨骂之外,更重要的他是骂给别人听,让大家知道黑白两道的头头儿付生民必须在他面前夹着尾巴做人。付生民也知道于子强的来头,市里把驻京办事处主任派到无虑来做县长,那是对县里的班子极为不满。
这两年,无虑县的财政状态已经糟到不能再糟的地步,虽然年年喊着财政收入超亿元,实际却不足八千万,还不够支出的一半。以前,县里靠陈文佐利用各种关系举债开支,于子强刚一到任,债主们便忘记了从前的友谊,板着面孔讨债。于子强从北京挪来了资金,拆东墙补西墙。
陈文佐一直扎在省城一家关系医院,抱病不出,干脆不管无虑的事了,真的无忧无虑地养起了身板,甚至把县里配给他的手机也彻底地关了,还口口声声地对送他来省城的人说是革命工作累的,把一大堆的烂摊子事都扔给了于子强。
现在,付生民正伸着脖子听于县长直言不讳地骂他长着猪脑子,除了能给领导出点儿小难题,狗屁本事都没有。
付生民除了点头称是,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于县长,你看我的行动吧。”
秘书唤丁人众的时候,付生民一副没事儿的样子走出来,好像县长刚才训的是别人,他边走边用丁人众送的手机打电话:“今晚都别睡了,县长发火了,抖抖你们的小毛,到街上转转,抓几个逃犯给县长瞧瞧。”
打完电话,他左右瞅了瞅,发现走廊里没人,嘴巴凑上了丁人众的耳朵,说:“这个‘鱼子酱’,对陈书记下手了。”
丁人众也开始忐忑不安了。
进了县长办公室,丁人众看到,于子强的脸很平和,官场也和戏台子一样,脸面说变就变,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丁人众坐稳后,于子强吩咐秘书关严办公室的门,亲自给丁人众沏了一杯龙井茶。
这是个好的征兆,起码县长没有给他下马威。双方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对视着,于子强始终直视着丁人众的眼睛。目光有时也是权力的象征,有多大的权力就有多犀利的目光。丁人众自然不敢和县长较量目光,他会偶尔低头喝口茶。
良久,于子强说话了:“丁总,你说句真话,‘无虑’啤酒能有多少年的好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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