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江山无虑

作者:周建新




  秦二虎说:“别啰唆,拿钱!”
  丁人众说:“我拿出两千万买啤酒厂,哪儿还有钱,不信你翻,翻出多少钱,你全拿走。”秦二虎说:“别跟老子耍花样,两千万都没伤着你的骨头,二十万拿不出?鬼都不信。”丁人众说:“钱是有,这么大的啤酒厂还拿不出二十万?关键是你得让我手里有钱啊。”
  秦二虎说:“我不管你手里有没有钱,二十万不拿出来,我立刻要你的狗命。”
  丁人众说:“谁的命也不是拿咸盐换来的,我手里实在没钱,就是弄死我,你也得不到钱,我有那么大的厂子,命没了,啥都没了,还能差你这二十万?你让我打个电话,让人给我送来二十万。”
  秦二虎说:“不能打电话,你报警了呢?”
  丁人众说:“你秦二虎一百条命也不值我一条命,我干吗报警?你要不信,我不打电话,我打传呼,说一句走板的话,你就拿刀往我心窝里捅。”
  秦二虎真的把刀顶在了丁人众的心窝处,说:“你打吧。”
  丁人众拿起茶几上的电话,给大荒打了个传呼,还加了个尾号“514”。
  大荒很快回电话了,问有什么事儿。丁人众说:“提出二十万,马上送家里来,急用。”秦二虎没有觉出丁人众耍手腕,刀尖就从丁人众的心窝处移开了。两个人耐心地等待大荒送钱来。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门铃响了。丁人众征得了秦二虎的同意,向门外大声问一句:“谁?”
  门外瓮声瓮气地答:“是我。”果真是大荒的声音。丁人众站起身,向门口走去。秦二虎把刀藏在衣兜里,刀尖仍然对着丁人众。丁人众对守门口的那个小伙子说:“你到卧室里躲一会儿,别让来人怀疑上你。”
  秦二虎冲着小伙子一摆头,那个小伙子就躲进了卧室。丁人众打开门,大荒进来了。大荒说了句“二虎哥也在这儿啊”,秦二虎点了点头,随手关严了门。
  大荒开始往出掏钱了,一摞一摞的钱摆在了茶几上。大荒一边掏钱,眼睛一边瞄着秦二虎。大荒从收到传呼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丁人众遇到了麻烦,因为丁人众曾交代过他,一旦传呼中出现了“514”,就是我有事的意思。
  秦二虎一生也没看过这么多钱,心里怦怦直跳,真他妈的撑死胆大的,不吓唬一把丁人众,自己怎能拿到这么多钱?秦二虎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钱上了。
  趁着秦二虎注意力分散,丁人众渐渐地离秦二虎远些了。大荒瞥见了机会,最后从怀里掏出的不是钱了,而是一截钢鞭,他劈头盖脸地向秦二虎打去。
  秦二虎太关注钱了,反应迟了一步,刚刚将刀迎出来,大荒的钢鞭就砸到他脑袋上。秦二虎叫声“妈呀”,晕倒在地。丁人众冲上前去,掰开秦二虎的手,夺下了那把匕首。
  躲在卧室里的那个小伙子听到外面的叫声,想要冲出来看个究竟。大荒几步蹿到卧室的门口,大声喊着:“你敢出来,我就打死你!”那小伙子探出的头闪了回去,他无法夺门而出,打开窗子,想另找出路。
  大荒说:“跳吧,跳下去就摔死你。”
  透过客厅的窗,丁人众向下望去,几辆警车急驰而入,没过多久,传来了杂乱的蹬楼梯声,他知道警察来了,便走到门口,打开了防盗门,几个持枪的110巡警迅速冲进来,给刚刚苏醒的秦二虎和那个随他而来的小伙子戴上了手铐。
  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丁人众搂着大荒的脑袋,落下了许多年不曾流过的眼泪。入室敲诈抢劫,秦二虎起码要蹲十年大狱。
  尹为群住院了,他说这段时间操心太多,身体垮了下来。没有老厂长坐镇指挥,静坐示威等行动显出了后劲不足,再加上许多家庭还等米下锅呢。一时间,穿着无虑啤酒厂厂服的人蹬着三轮车满街拉客,成了无虑县城的一道风景。
  苏雅和并不甘心斗争的规模越来越小,哪怕就剩下他一个人也要斗争到底。静坐也好,示威也好,上访也好,上告也好,都没法引起县里以及市里的重视。上策走不了,只能走下策,那就是把仇恨记在获得岗位的人身上,逼迫他们不敢上班。
  苏雅和策划了这次秘密活动,他选择了留在岗位上的糖化和灌装两个车间的工人,把分流出来的这些工人分成组,每两个人盯住一个人,把他们堵在家里不让上班,让厂里的设备变成废铁。
  于是,两个车间在那天早晨差点儿唱起了空城计。
  整整两个车间的人迟迟没来交接班,丁人众就意识到出了问题,也猜测到了问题出自何方,对此,他早有防备。他立刻派出大客车,让警察跟着,一家一家地把工人接来上班,谁拦就抓谁。
  付生民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守在那些工人家门口值得怀疑的人一律抓来了,逐个儿讯问,结果都招供是苏雅和策划的这次行动。付生民说:“把这个姓苏的抓起来。”
  丁人众问:“能判刑吗?”
  付生民说:“起码行政拘留十五天。”
  丁人众说:“十五天之后呢?这个小瓜蛋子还没长熟呢,不够一刀,等养肥了再切也不迟。”付生民说:“操,你他妈的抓人还嫌瘦!”
  县里的政府机构改革开始运行了,大体思路是套用中央国家机关的改革办法。
  突然袭击是于子强的一种策略,这次机构改革突然得让所有的常委都蒙了。那天开的是各部委办局副职以上干部大会,一星期前下通知的时候附加了一条——谁要缺席便就地免了谁,包括有病住院出差办事的。所以那天的会是十几年来无虑县唯一一次没人缺席的会。
  大会推迟了半个小时,于子强利用会前这么短的时间召开了常委会。短会的内容是通过于子强拟定好了的机构改革方案,方案非常简单,只有三条:第一条,机构精简成二十八个,附有剩余机构的名称及人员编制总数;第二条,男五十五、女五十无论是局长还是科员,全部退二线,不占人员编制;第三条,全部竞聘上岗,也就是局长聘副局长,副局长聘股长,股长聘科员。
  既然县长拿出了这么详细的机构改革方案,并且不是讨论而是通过,也就没有发表见解的必要了。常委们清楚地知道,县长没给他们别的选择。
  于子强扫了大家几眼,异常坚决地说出他说惯了的那句话:“这事就这么定了!”
  于子强的改革思路得到了市委书记的赞赏,并到处推广无虑的经验。每逢介绍经验时,于子强总是推托掉,让常务副书记去讲。于子强并不认为自己的改革是成功的,那是财政没钱逼的,这话只能烂在肚子里,他不能说。另一方面,让常务副书记多露露面,让他产生将来能接县长的班的感觉,也能配合自己做做工作,免得在无虑总是处在孤掌难鸣的状态中。
  下一步,于子强该治理城郊的水泡子了,他要把这里改造成县里的绿色广场。
  指望财政拿钱是不可能的,于子强指派新组建的城环局搞出了个整体规划,他把这规划砍成了二十八段,按经济实力大小每个局分一段。当然有的局长愁于经费紧张,申请财政补贴,于子强只用一句话就打发了回去:“要钱没有,要局长我有的是!”
  所有的局长都体会出了于子强的强硬,上任不久,也都想表现一番,给县长留下好印象。再者说,局长这么少了,五大班子却没少,提拔的机会也就多了,谁也不想原地不动。于是,他们各显神通地搞来了资金,争着抢着加快施工的进度。
  最后的问题是广场中心的雕塑,于子强否定了所有的设计,那些设计都很花哨,根本没有无虑的特点。谁也不会料到,于子强最终选择的雕塑设计图案竟然出自一名小学生之手,那幅图案似乎有点儿象征意义,却说不出象征什么,它类似于火炬,细端详又不是,有点儿像街上卖的蛋卷冰淇淋,却没有那么规则,有人干脆说像地瓜。
  于子强对这些议论不置可否,不管像什么,这就是无虑县的标志了。丁人众没有放过表现的机会,那座四不像的雕塑由他出资二十万,安放在了广场中央。
  剪彩那天晚上,于子强又来到了这里。望着那座雕塑,于子强的眼泪悄悄地流了下来,他父亲就是吊死在那里的,那里原来有棵树,树被人砍了,可生长过树的那一方土地却永远也移不走。于子强始终牢记着那一方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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