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江山无虑

作者:周建新




  丁人众说:“老厂长,我不想堵你的嘴,也不求你支持我,我是让你住院治病,钱不够,就让嫂子上我那儿去取,该骂我,你还骂我,不骂不长进嘛。”
  尹为群冷笑一声,说:“你越来越无耻了。”丁人众说:“做人难哪,这也是逼的。”
  再说别的也是多余了,丁人众起身告辞。
  老伴送丁人众的时候,悄声说:“老尹倔了一辈子,别指望他能说软话。”
  丁人众说:“老厂长是千里难寻的人才,我希望老厂长能出山,帮我一把。”
  老伴说:“别急,我慢慢做他的工作。”
  出了尹为群的家,丁人众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浊气。人嘛,也就是名利二字,于子强要的是名,拿多少钱也打不动,就让他风风光光地感觉到改制的巨大成功;尹为群失落了,得在钱上找回平衡,给他个平衡也就安稳了。
  一路上,丁人众十分自豪,这几年,他云山雾海地折腾,掩盖住了啤酒厂的所有真相。谁知道啤酒厂的实际资产最低也有两亿三千万呢?县长算什么,银行行长又算什么?他今后想什么时候耍他们,就能什么时候拿到掌心上来玩。
  水红飞回来了。水红当不了影后,也成不了主持人,水红乡音难改,在广播学院怎么也学不下去,坐飞机回来了。
  在北京的时候,她无数次地给丁人众打电话,不是电话没人接就是手机欠费。真是的,这么大的老板手机欠费,太掉价了。水红总是这样嘀咕。她根本不知道,无虑啤酒厂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水红打出租车从市里的机场回到无虑,还让司机帮她把箱包扛到自己的楼门口。拿出钥匙塞进防盗门,水红怎么也拧不开。这本是高级防盗门,对钥匙的反应相当灵敏,怎么就打不开了呢?她便用力地拧着钥匙,拧得房门“咔咔”直响。
  房门是自动打开的,里面闪出个非常富态的老太太,老太太的身后是个小伙子,小伙子举着铁棒子,随时准备砸向水红的脑袋。
  水红吓得后退一步,大声质问着:“这是我的家,你们进来干什么?”
  老太太上下打量一番水红,也注意到了她身旁的箱包,相信这不是盗贼了,便让小伙子放下了棒子。老太太说:“这已经是我们的家了,我们刚刚花了三十万买下的。”
  水红不相信丁人众会把她的房子卖掉,说:“这是我的房子,我还没同意呢,你们怎么住了进来?”
  老太太觉得水红不会对她构成危害,就让水红进来看看。屋里面目全非了。水红惊叫着说:“我的床呢,我的水床呢?”
  水红无家可归了,丁人众这个老东西卖房子也不同她商量一下,三十万就卖了这么豪华的住宅。拎着沉重的箱包,水红站在无虑啤酒厂的大门口,她要进去见丁人众。门口的保安不让水红进,说除非有厂长的电话通知。水红通过门卫的内线往厂长室里拨电话,接电话的是原副厂长、现在做总协调的那个人。
  水红气呼呼地说:“告诉丁人众,就说我水红回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对方才回电话说:“厂长说了,你不必进厂里了,厂里的全是生产人员,没有一个闲杂人,你已经被分配到厂门外的销售公司了,厂长让你到那里报到。”
  到了销售公司,水红才知道厂里发生的一切,丁人众已经狠到连情人都不放过的程度了。有人把水红领到了同样设在厂外的销售公司的仓库,指着仓库的一角说:“厂长把你的东西都堆在那儿了。”
  水红默默地走了过去,她的化妆用品、衣服、各种坤包都凌乱地堆在水床上,上面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尘。水红蹲在水床旁,把从北京买来的各种高档水果一一掏出来,摆在了床上,这都是给她心爱的人买的,可她爱的人已经不爱她了。她的眼睛就这样痴迷地盯着水果,忽然,泪水滂沱而出,她大叫一声,扑上去,拼命地捏打着那些水果,直至稀烂。
  痛哭过后,水红还是难以相信自己的心上人会这么绝情,她怀着最后一线希望,站在厂外久久地等待。她不相信丁人众永远不走出厂区,她要当面把事情问清楚,她希望丁人众能回心转意。
  丁人众终于开着三菱大吉普出来了,水红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幸亏那辆车的刹车性能好,才没有撞上近在咫尺的水红。
  水红哭了,抱着车的保险杠放声大哭。
  丁人众沉稳地坐在车里,他虽然舍不得水红,可他更舍不得的是每年花在水红身上十几万的费用,那足可以支付十几个真正为自己干活的人的工资。
  趁着水红用双拳向自己示威之际,丁人众挂上了倒档,快速地退到了另一条路上,瞅都没瞅水红一眼,掉头就开走了。
  水红彻底绝望了。
  没人同情水红,谁让水红不知廉耻地和丁人众混在一起来着!只有苏雅和还算同情她,匆匆地赶来。苏雅和不再顾忌什么,众目睽睽之下,掏出手帕,擦拭水红脸上的泪。苏雅和边劝水红,边动员水红参加与丁人众斗争的行列。水红的参与能增强工人们的斗志,她跟了丁人众这么久,一定掌握了一些罪状。苏雅和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扩大统一战线,阻止啤酒厂落入丁人众的手中。
  水红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用更高的哭声回答苏雅和。
  黄昏时分,水红茫然了,她已经无家可归,她没有了眼泪,只剩下求援的目光。没人理会水红的目光,苏雅和默默地操起了水红的箱包,将她领到了自己的家。
  苏雅和住的是简单的平房,有一间门房空着没人住。尽管门房很干净,毕竟低矮、潮湿、狭窄,水红无论如何也住不惯,她在那里整整哭了一夜。苏雅和很想去劝慰一番水红,却害怕她扑进自己的怀里,他阻止了自己的欲望。一想到水红的身体让丁人众摸得够臭了,他就感到恶心。
  第二天一早,苏雅和再次动员水红。水红没有答应,尽管她恨透了丁人众,可还是不忍心伤害他。她把箱包寄放在苏雅和的家里,要只身一人去市里最豪华的大富祥酒楼,那里有她过去歌舞团的姐妹。
  “你去那儿干啥?”苏雅和追问道。
  “当小姐。”水红一字一顿地说。
  苏雅和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没有挽留也没有阻止,一任水红的脚步声走出他的耳朵。
  工人们把矛头指向了县里,强烈抗议县政府搞什么狗屁改制。矛头的转移让丁人众松了口气,多少天来,他像个龟孙子一样窝在啤酒厂里,一动也不敢动。现在,他可以安全地回他江山小区的家了。
  丁人众打开房门,家里已经满是灰尘。随着何玉莲彻底地离开,他江山小区里的这所住宅已经很久没人操持家务了,他需要两个清洁工清扫一下房间,他操起内部电话,让小区的门卫寻两个人。
  江山小区的院外,时常蹲着几个木工瓦工水暖工清洁工之类的人。这里是无虑县的富人区,在这儿做些散工,钱容易挣。很快有人摁响了门铃,透过猫眼,丁人众看到有两个穿工作服的人等在门外,声称给丁老板打扫卫生。
  丁人众没有想到会有什么危险,不假思索地打开了门。进来的人竟然是化了装的秦二虎,跟他进来的人一声不吭地守在防盗门旁,看样子是来者不善。
  秦二虎满脸堆着假笑,双眼扫视着客厅,阴阳怪气地说:“丁厂长,挺阔气呀!”
  丁人众意识到自己遇到了麻烦,不过,他一点儿也不慌张,依然摆足了架子坐在沙发上。秦二虎凑到他身旁,搂住他的肩膀,说:“丁厂长,你不是说事后还有重谢吗,还要安排我到厂内做保卫科长吗?这么多天过去了,怎么老躲着我?”丁人众从文件包里抽出二万元,扔了出来,说:“拿去花吧。”
  秦二虎说:“就拿这两个钱打发我呀,当我是要饭花子,你他妈的连天天陪你睡觉的水红都撵走了,还能要我?我他妈现在才弄明白,我是个啥,是你的石头,打过了人,没用了,就拿这几个小钱打发我。你想得美,我秦二虎不是好欺负的,我不当你的狗鸡巴挂牌经理,也不当你的狗腿子保卫科长了,老子不在你的啤酒厂干了,今儿个你得拿出二十万来,咱们一次性结清,今后各走各的路,不然,我要你的狗命!”
  说着,秦二虎亮出了一把锃亮的匕首,逼在了丁人众的腰间。丁人众瞟一眼那把匕首,说:“我就这两万块钱,拿不出二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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