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江山无虑

作者:周建新




  丁人众严肃地说:“爹,以后对我的事你必须装聋作哑,家里的事一个字也不许往外提,只要咱家后院不起火,谁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你想让你儿子死,让你儿子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让你两个孙子连媳妇都娶不上,你就尽情闹吧。”
  老爹的头低了下来,显然内心在权衡利弊。接着,老爹蔫蔫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镇住了父亲,就该安抚妻子了。两人回到了自己那间屋子,脱了衣服,躺在炕上,望着黑暗中的房梁,谁也没有吱声。
  说实话,乔素贞是丁人众的第一个恩人,没有她,也许就没有丁人众命运的起点。乔素贞的父亲是乡兽医站的兽医,通俗点儿说,就是乡间的劁猪匠。那时候,生产队还没有解体,队里养猪,每家每户也养猪,全乡就一个劁猪匠。乔兽医就格外吃香,拎着一把羹匙状的劁猪刀,成天给小母猪摘花肠子,给小公猪挤卵子。乔兽医做这些事情都是在谈笑间完成的,小猪崽们惊魂未定,伤口就被缝合上了,再将用来消毒的草木灰一抹,就宣告小猪崽没有了公母。
  乔兽医是在丁人众所在的生产队劁猪时,突然发现这个小伙子的。乔兽医很欣赏丁人众帮忙逮猪崽时的眼疾手快,说他悟性好,高低要收他做徒弟。
  丁人众没有学会劁猪,大家都习惯求乔兽医,他没有多少实习的机会,更重要的是,丁人众压根儿就没瞧得起劁猪这个行当。不过,他倒学会了许多用中草药给猪看病的方法,后来他又将这些方法与给人治病结合在一起。
  乔兽医很自然地将自己的女儿与丁人众撮合成婚了。后来,乡里缺一个畜牧干事,乔兽医用尽一生的智慧,将丁人众送了进去。丁人众没有辜负岳父的厚望,畜牧干事没干多久,就当上了团委书记。
  他们婚后不久,乔兽医就因病去世了。乔素贞的母亲早已亡故,哥哥又远在黑龙江,唯一的依靠就是丁人众了。如今,丁人众要与她离婚,其悲伤的程度可想而知。
  丁人众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说:“和你离婚,我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谁对我真心实意,谁给我生了两个儿子,谁成天照顾我的老爹,我心里还不清楚吗?我这个厂长不是那么好当的,现在不把厂长的位置抓牢,说不定哪天我就成为第二个尹为群。陈书记虽然对我好,可我毕竟不是人家根藤上的血脉。”
  乔素贞紧紧地牵着丁人众的胳膊:“别解释了,我懂你的意思。”
  丁人众搂住乔素贞:“我知道你会谅解我的,不管我在外边娶了谁,我真正的家只有这一个,我只会为这个家不顾一切。”
  乔素贞哭着说:“你放心去吧,只要你活得好,我苦点儿也没啥,不会扔下老爹和孩子改嫁的。”
  丁人众说:“你带好咱们的孩子,让他们朴素些,尽量让大家感觉出我没良心,这样,我在外边就更安全了。”
  乔素贞泪流满面地点着头,过了好一会儿,她说:“我哥哥来信了,我侄儿大荒没事儿做呢,把他弄过来给你开车行不?”
  丁人众说:“让他过来吧,我正愁身边缺贴心人呢,注意保密,就连咱们的儿子,也不能让他们知道。”
  那个夜晚特别漫长。不知过了多久,丁人众摸索着,用身体语言示意乔素贞过一次夫妻生活。乔素贞没有拒绝,她早已习惯了顺从,家中的任何事,只要丁人众想做她从来没拒绝过。
  两个人很平静地过起了婚姻期间最后一次性生活,不温不火,不紧不慢。和以往一样,乔素贞总是那样被动,丁人众要求她怎样,她就很顺从地应和着。她似乎不怎么注重自己的感受,只是担心不能让丈夫尽兴。
  丁人众现在有很强的对比经验了,如果单纯从性愉快而言,何玉莲能给他带来更为酣畅的快感。每次与何玉莲在一起,她总能很快进入癫狂状态,蛇一样扭动着身体,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挥发着渴望。
  一个是小溪涓涓,一个是大河滔滔,都是能滋润他丁人众的女人啊。
  平静下来之后,乔素贞的泪便哗哗流下。
  丁人众抚着她的脸,安慰着说:“我在外面都是逢场作戏,别的女人是我的门面,你永远是我老婆。”
  乔素贞说:“我知道,以后咱俩就没有这种事儿了,今天我的腰摔伤了,没法让你尽兴。”丁人众想起了老爹说的那句“差点儿滚砬子摔死”,内心涌出了一种伤感,眼泪滚滚而落,他内疚地将头埋在乔素贞的怀里。
  现在,丁人众必须要做两件事情,一件是县委住宅小区的援助款问题,另一件是一百多名待业青年的接收问题。平心而论,丁人众觉得尹为群顶着不办这两件事确实有道理,企业的利润是有限的,无益的支出是企业的大忌。然而,丁人众永远不是尹为群,他会审时度势地安排好这一切。
  县委办公室主任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让啤酒厂快一点儿打资金过来,否则县委住宅小区工程进度要受影响。新任副县长李文和也频繁打电话催促尽快安置那一百多名待业青年,李文和分管工业和劳动,他要尽快还上竞选副县长时欠下的人情。
  援助给县委住宅小区的钱,丁人众答应得异常爽快,还在电话里向县委办公室主任长篇大论地阐述,建设规范化住宅小区对加快无虑县城市化建设有多么多么重大的意义,有利于无虑县的领导干部们安居乐业,为社会作出更大的贡献,来啤酒厂之前他就有过这方面的努力。可是啤酒厂的资金实在是紧张,自己刚来啤酒厂脚跟还没有扎稳,只能缓一缓。
  县委办公室主任催了几次,见丁人众仍是拖着不办,只好求助于县委书记陈文佐。
  陈文佐操起电话,只问一句“县委办公室主任打过几次电话”,便不说话了。
  丁人众说:“陈书记,我谁的话都听,您不就白派我到啤酒厂来了吗?再说,我不想让建县委住宅小区的功劳记在别人身上。”
  撂电话的时候,陈文佐只说了一个字:“好!”
  面对李文和接二连三的催促,丁人众并不着急,啤酒厂扩建工程还没有完工,一时用不了那么多工人。
  每安排一名待业青年,每月起码得增加四五百元的工资和费用,一百多名每年就要白白支出近百万元,啤酒厂吃了这么大的亏,而人情却都是李文和的,这批人进了厂还很可能会倚仗着李文和这个靠山,在厂子里不服管教,为所欲为。丁人众不能惹李文和,也不能让李文和舒舒服服地得人情,他要让每一个进厂的人深刻地领会到,靠李文和不如靠丁人众,李副县长不过是一个纸上谈兵的县官儿而已,没有丁人众拍板,想进啤酒厂那是痴心妄想。
  资助县委住宅小区的钱,丁人众没有通过现金方式,那太露骨了,很容易让啤酒厂的人对他产生反感。丁人众让建住宅小区的施工队列了个材料单子,他照单购置了一百万元的建筑材料,送到了建筑工地,发票塞在啤酒厂的扩建工程里核销了。
  县委办公室主任亲赴啤酒厂答谢丁人众,给他带来了一张很小的纸条。那张纸条小得只能够卷上一袋烟,可纸条上却盖着县委办公室鲜红的印章,有县委办公室主任亲笔书写的一行钢笔字,告诉纸条持有者是几单元几楼几号。
  县委住宅小区的入住者必须是无虑县的县团级干部或正科级的县委委员。丁人众是唯一不具备上述条件的入住者,没有陈书记特批,是不可能的事情。丁人众满心高兴,能与无虑县的决策层居住在一起,将会给他的社交活动带来无尽的方便。可他还是推辞了一番,尽管是假客套,但也是必须的,否则就会有人说你不知好歹。
  县委住宅小区是无虑县第一栋集资楼,也就是无虑新闻所说的房改试点,从县委开始,以后无虑县取消公房制,集资房房票到手了,就必须交房钱,每平方米二百元,一百五十平方米三万元。丁人众在六楼,六楼少交百分之二十的楼层差价,也就是说他交上二万四千元就拥有了小区里自己的住房。
  来啤酒厂之前,这笔钱对于丁人众来说是天文数字,他一直很规矩地依靠工资收入,一家人又全靠他养着,即使有一些积蓄,也全让他用于人际交往了。现在,他拿出这笔钱却毫不费力,给县委住宅小区购置建筑材料时,几个厂家及时地给了他操心费,基本上等于白白送给他一栋楼的钱。可丁人众不能拿这钱去买楼,过于张扬会埋葬自己,最有效的办法是把这张纸条交给何玉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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