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江山无虑

作者:周建新




  老师们频频点头,说于县长太像文革前咱们的老于县长了。于子强心里一酸,眼睛也潮湿了,待到送走了老师,竟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泪水。于子强操起电话,拨通了财政局长办公室的电话:“马上带人去无虑啤酒股份有限总公司。”
  县财政局下属的会计师事务所很快就来到了啤酒厂,带队的是财政局长。局长奉于子强之命,来无虑啤酒股份有限总公司清产核资。丁人众外冷内热地接待着他们,局长与丁人众也是多年的铁哥们儿,虽然不亦乐乎地翻阅账簿,实际上,基本是以丁人众提供的数据为准,真正的精力用在了洗浴桑拿按摩跳舞保龄球以及燕窝粥鲍鱼翅上了。
  最终结果,“无虑”啤酒厂净资产总额负一百二十万。也就是说,如果政府把无虑啤酒股份有限总公司卖给丁人众,还要补贴一百二十万才算公平合理。
  听到这个消息,于子强快要气炸了肺,他不相信这是事实,啤酒企业基本上就是卖水的,怎会出现资产的负增长?可他又无法怀疑这是事实,毕竟好多人说过,“无虑”啤酒可能是资不抵债了,更何况,他不可能一到无虑就怀疑一切,更不能事必躬亲,只好通过了财政局长的清产核资报告。
  生气归生气,于子强有于子强的主意,真相也好假象也好,他只能把清产核资作为一个程序。既然丁人众迫不及待地想得到“无虑”啤酒,那就证明这家企业有很广阔的发展前景。不管丁人众在清产核资面前耍什么诡计,于子强都决不能让丁人众玩什么空手道,必须让他付出代价。于子强已经把这笔代价与全县教师的工资挂钩了,此举是背水一战,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就在于子强细思下一步行动计划时,小眼镜苏雅和突如其来地闯进县长办公室,秘书拦了三回也没拦住。
  苏雅和一进县长的办公室,就“扑通”一声跪下了,他的嘴唇气得直哆嗦,充满泪花的眼睛盯着于子强,说:“于县长,千万别把‘无虑’啤酒卖给丁人众,那是个十足的人渣。我跟王牌啤酒集团联系了,他们愿意出资一亿五千万收购‘无虑’酒。”
  显而易见,于子强被这个消息打动了,但他很快就沉住了气,“无虑”啤酒的问题不是一买一卖那样简单。他一时权衡不清丁人众手中的那一百张王牌和王牌啤酒集团孰轻孰重。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制约丁人众的一个筹码。于子强说:“别激动,慢慢说。”
  苏雅和便竹筒倒豆子似的讲述了自己来无虑后的经历,自然充满了对老厂长和张迈的无限褒奖及对丁人众的无情控诉。最后,才讲出于子强迫切想听到的收购问题。当于子强听到一亿五千万需要分批注入时,便感到了一些失望,王牌集团胃口虽大,却一口吞不下“无虑”。再说了,运作这种事是需要时间的,现在,他最缺的就是时间,他必须在十几天内让一笔为数不小的钱入账。更何况,即使这笔资金到位,银行不可能不扣除贷款,政府将会一无所得。
  想到这些,于子强的情绪有些低落:“这事儿,容县委研究,研究……”
  于子强的语气很弱,他清楚地知道,凡拿到常委会研究的事情,基本上是等着被大家否定,他想要做成的事,决不用研究这个词。
  于子强决定,下一个常委会将要“研究”王牌收购“无虑”啤酒问题。
  无虑县到处都在谣传王牌啤酒集团将要收购“无虑”啤酒了,丁人众却稳坐在总公司的办公室里一动不动。丁人众了解“王牌”的底细,前两年粮价居高不下,啤酒市场的争夺战又是异常的残酷,那么大的一个集团,已经被拖得伤痕累累。从表面上看,王牌啤酒集团强大得不可一世,事实上不过是只纸老虎,就像杯子里的啤酒,泡沫一飞,就只剩下半杯了,别说拿出一亿五,就是拿出一千五百万,也得伤筋动骨。
  总公司的院内闪出了小眼镜苏雅和的身影。丁人众心里骂道,小蚂蚱子,暗地里和王牌勾搭连环上了,不知天高地厚地想把我挤出去。我就坐在办公室里等着,看看那位王牌老板如何来接收“无虑”。
  丁人众之所以如此胸有成竹,还有一个原因,财政局长告诉他,十天之内如果不给教师开工资,老师们就该上街了,于子强铁嘴钢牙承诺下来,不兑现便没脸再在无虑呆下去了。开工资需要的是钱,钱从哪儿来?得从丁人众手里要,丁人众不拿出买企业的钱,于子强就没有台阶下。这就是于子强的软肋,也是丁人众千载难逢的机会。
  丁人众的情绪刚刚稳定下来,何玉莲给他打来了电话。自从何玉莲去市里就任了妇联副主席,好像彻底忘了无虑,不但不回来,甚至连个电话也舍不得给他打。多年的共同生活,丁人众也算了解何玉莲了,没有事情,她不会找他。
  也许是去了大城市的原因,何玉莲的声音变得温柔文雅了许多,没有了在无虑地税局时那种铿锵有力。何玉莲恳请丁人众百忙中抽出时间,去市里“生活方式”酒吧聚一聚。丁人众头回听说有这种奇怪名字的酒吧,“生活方式”究竟是种什么生活方式,倒是挺吸引人的。妻子在冷淡他这么久后叫他去,未尝不是件好事,正巧眼下没什么要紧事儿,丁人众答应了下来。
  丁人众独自开车去了市里,找到了何玉莲告诉他的那家“生活方式”酒吧。进去之后他才发现,这里确实与众不同,从装修到服务都欧化了。
  “泰坦尼克号”还没在城市里公映,轻柔的主题音乐已经在“生活方式”里流动开了,温柔而又忧伤。这时候,丁人众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里面传出来的却是他熟悉的声音,电话是妻子何玉莲打给他的。显然,何玉莲已经看到他进来了,引导着丁人众走向了她预定的方桌。
  何玉莲的对面坐着个身着军装的中年男人,那男人的肩上扛着二杠三星,是个陆军上校。丁人众看见有男人陪伴着妻子,心里极不舒服。
  何玉莲比在无虑的时候更善于打扮了,脱去了税务服装,露出了十足的女人味儿,她的头发做了型,高挽着,看上去年轻了许多,也妩媚了许多,又像是当年的玉面妖狐了。
  待到丁人众坐稳,何玉莲开始介绍了,她说:“这是我现在的丈夫丁人众,是‘无虑’啤酒的老总。”
  上校伸出手,和丁人众握了一下,说:“久闻大名,玉莲常常提起你。”
  丁人众觉得,那个男人的手很凉。
  何玉莲开始介绍那个男人,她略微加重了语气,说:“这是我未来的丈夫……”
  丁人众的脑袋嗡的一声,他顿时失去了知觉。何玉莲真缺德,在最温柔的地方告诉他最残酷的事情。周围的环境令丁人众无法爆发,如果换在酒店之类嘈杂的地方,他没准儿会伸出拳头,揍何玉莲一个满脸花。
  何玉莲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瞅着丁人众,冷静地解释:“尽管我还爱着你,可我已经不能原谅你了,离婚是早晚的事。”
  上校悄悄地站起来,以上卫生间为名,躲开了。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丁人众长叹一声,眼里盈满了泪水。
  何玉莲说:“部队里的工资很高,我的收入也不少,无虑的财产你全留下吧。我需要的是靠得住的男人。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不会再和你生活在一起了。”丁人众拿起了何玉莲放在桌上的离婚协议书,看了看,掏出笔,潦草地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后把协议书,连同承载他痛苦的笔,一齐抛在桌上。他瞅都不瞅何玉莲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回无虑的路上,丁人众把车开得飞快,直到快进无虑县城了,他才减慢速度。尽管对离婚早就作好了心理准备,可他对何玉莲采取这种方式同他离婚还是充满了憎恨。
  停稳了车,丁人众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想一想这么多年来何玉莲对自己事业的帮助,丁人众感到了愧疚。他拥有名望、地位和财富,拥有过无虑县最有本事的女人、全天下最忠诚的女人、无虑县最漂亮的女人。然而,他却没能拥有心心相印的爱情。
  丁人众发誓,今生今世不再想何玉莲,今生今世不再理何玉莲。
  现在,水红正和往日一样,坐在化妆镜前修饰自己,耐心地等候着。丁人众已经好多天没和水红亲近了,那张极为舒适的水床,至今还没承受过他们共同的快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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