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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无虑

作者:周建新




  丁人众说:“你把这么大的企业优先给了我,总该让我表示点儿什么吧,二三十万这点儿小意思总不为过吧?”
  于子强说:“丁厂长真是腰粗,二三千万都没伤筋动骨。”丁人众说:“这是两回事,再没钱也不能没有报恩的钱。”于子强说:“我哪儿是你的恩人,我是你的仇人才对呢,恩人哪能刮走你的好几千万?”
  丁人众说:“谈判就是这样,分毫必争,这不影响感情。”于子强说:“还是把你的感情投给无虑人民吧,譬如眼前这个臭水泡子。”丁人众说:“这也是两回事儿,公私分明嘛。”
  于子强说:“现在,我就是公,你就是私,公私分明,你就不应该再来找我了。”
  丁人众说:“既然于县长执意做清官,我也无法勉强。企业改制,你是倡导者,我是执行者,我失败了也就等于你失败了,假如厂里的工人闹事,你不至于不管不问吧?我相信,在这一点上你会公私兼顾的。”
  于子强暗自好笑,他说:“放心吧,我等着拿你的经验向全县推广呢。”
  丁人众笑了,愉快地点了点头。告别了于子强,丁人众马不停蹄地去找付生民。付生民没在家,丁人众只好拨付生民的手机,拨了好几遍,付生民才接,传过来的声音舌头直打卷儿,显然酒意正酣。丁人众问了好几遍,付生民才说清楚是在一家新开张的野味酒店喝酒呢。
  那家野味酒店远在县城外,丁人众立即驱车赶往那里。酒店里,只剩下付生民杯盘狼藉的这一桌,丁人众走进去的时候,困倦的服务员很不情愿地走下吧台,迎进丁人众。酒店准备打烊了,没料到深更半夜了又进来一位活爹,不知还要侍候到何时。
  几位付生民的客人见丁人众进来了,纷纷点头打招呼,让服务员搬来椅子,添置碗筷。付生民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了,一见丁人众,又摆开了牛逼架势,开口就骂:“我操你妈的老丁,我的人你也给开除了。”
  丁人众说:“行了,少喝几口吧,想开除,你把我从酒桌上开除出去。”
  付生民说:“好,操你妈的老丁,你是以为我喝多了,我心里有数,啤酒厂归你自个儿了,你不愿意用那么多人了,告诉你,我的人你一个也别想动,动了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喝了这么多酒,没法谈正事儿了。不管是谁请的客,丁人众主动到吧台结账。付生民站起来向吧台走过去,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冲着服务小姐说:“我喝多了,我喝多了也知道你们是非法出售野生动物,再敢惹我,老子封了你们的店,把你们统统抓起来。”
  服务小姐吓得把钱扔了回来,丁人众抓过钱,胳膊绕向付生民的背后,把钱递给了另一个服务小姐。
  丁人众发动了车,付生民笑嘻嘻地拍着丁人众的肩,说:“吃完了野味,请我玩野味,怎样?”相处这么多年,丁人众怎能不知道付生民的脾气?喝酒洗浴泡妞,是他的三大嗜好。丁人众车头一掉,向市里开去。好在夜深人静,不足一个时辰,开到了市里一家付生民常去的洗浴中心。
  经过了一番洗浴搓澡按摩足疗,付生民的酒已经醒了一大半,最后的事情是挑选一个可心的小姐陪宿。
  身边没有了何玉莲,也没有了水红,这温柔之乡也挑逗得丁人众欲罢不能,他选了一个脸色很冷的女孩,他要品尝一下玉洁冰清似的女人究竟是一种什么滋味。事后,丁人众一时难以入睡。他觉得这种方式比他和水红那种方式不知要轻松多少倍,不就是睡个女人吗?这种简单的等价交换不也是很好的方式吗,何苦累得要死地养情人?
  第二天一早,丁人众与付生民相逢在休息厅,相互间心照不宣地暧昧一笑。付生民的话不再有酒味儿了,可他还没忘昨夜的话题,质问着丁人众说:“我的人你也给开除了?”
  丁人众说:“还没公布呢,再说也不是开除,是转岗。”
  付生民说:“转个屁,我有亲戚和朋友的孩子在你们厂呢,你得给我掂量着点儿。”
  丁人众说:“行了,除了管你,我谁也不能管,企业搞不好,跳楼的是我,不是你。”
  说完,丁人众把一张写有付生民名字的十万块钱活期存单甩进付生民的怀里,吩咐道:“明天你多带些巡警一直维护到企业正常生产。”
  付生民说:“这是小事一桩,关键的是你得给我留俩人,让我也有个面子。”
  丁人众想了一会儿,一咬牙说:“厂里那些人,没有一个是我留下的,只能为你破例一次,你说两个人就两个人,多一个也不留。”
  付生民知道丁人众钻了自己的空子,他把“俩”这个广义词给数量化了。看在昨晚一夜春宵和怀里那一堆硬头货的面子上,付生民原谅了丁人众。
  五百多人的名单总算摆到了丁人众的办公桌上。丁人众从头至尾反复看了好几遍,留下的人员总的来说还算满意。从头再翻的时候,丁人众操起了红笔,毫不犹豫地圈去了水红。丁人众之所以及早地送水红去北京学习所谓的广播,就是为了甩掉这个奢侈的累赘。
  丁人众的眼光在苏雅和的名字上停住了,说实话,他舍不得这个人,毕竟是人才,除了不听话,没别的毛病。可不听话又是个大毛病,谁能保证他今后不在厂里捣乱呢,更何况他曾偷偷地与王牌集团联络,差点儿坏了他的大事儿。
  尽管犹豫了好久,丁人众还是果断地圈掉了苏雅和。他没料到,这么轻轻一圈,就圈出了一件祸事。
  
  第九章 无虑的形象
  
  付生民提出的两个人名终于上了红榜,虽是无足轻重的清洁工,却没有降下待遇,比工作了几十年却进入卖啤酒行列里的人,不知好过多少倍。加上于县长再三指令一定要保护好改制的成果,付生民更加恪尽职守了,他像为国家领导人护线一样,吩咐警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保护啤酒厂,保护丁人众。
  事情正像丁人众预料的那样,榜上无名的一千多名工人真的炸锅了。
  尽管丁人众曾颇具煽动性地讲过,分流过去不一定是坏事儿,现在大城市里的每一家上档次的酒店都有厂家啤酒直销员,只要占住一家酒店,就能解决一个就业岗位,我们才有一千多人,还不够占领两座大城市,我们的销售人员不是多而是太少了,还远远不够,要扩大二倍三倍销售队伍。
  大多数工人认为那是骗人的鬼话,苏雅和当即接了一句:“‘无虑’啤酒的档次也就是县城和农村的市场,还吵着占领城市,打进大城市里的大酒店,吹牛逼吧?!”
  丁人众很注重底下的反应,他不断地扫视着台下那一张张嘴。他从上台讲话的一开始,眼睛就把几个钉子叼了出来。他虽然听不到苏雅和说些什么,却判断得出那肯定是对自己不利的话。
  现在,啤酒厂门外人如潮水,厂内却寂静如水。改制这几天,丁人众下令停产放假,他必须让自己的思路从头开始。警察与厂内的保安严阵以待,厂外的大墙上贴着红纸,上面是各车间上岗人员名单,凡榜上有名者,分别到站在厂区各出入口的车间主任那里领取上岗证。那些榜上无名者本想闯上去撕榜,却被警察的胶皮棍赶了出去。
  这一天就这样乱糟糟地过去了。
  苏雅和对自己被分流出来早有准备。这一天的到来,意味着他与丁人众殊死搏斗的开始。苏雅和又一次来到老厂长尹为群家,将自己早已准备好了的对策一一道出,苏雅和从毛泽东成功地发动了文化大革命说起,反复强调群众力量,群众是推动历史前进的动力,当然更是推翻丁人众的动力,全厂的工人们都希望老厂长重回啤酒厂掌舵。
  老厂长的情绪高涨起来,连连称是,表示愿意当工人们的领袖,现在是打倒丁人众的最后一次机会了,这个机会不利用好,尹为群的委屈将永远窝在心里。
  次日清晨,分流出去的那一千多名工人按照原先的车间班组,有序地坐在了几个厂区的出入口,只有老厂长尹为群和小眼镜苏雅和站着,他们的胳膊上戴着红袖标,自告奋勇地充当起了工人领袖。苏雅和动员一位家庭较为殷实的工人拿来了一套音响设备,奏起悲壮高亢的《国际歌》,工人们随着旋律,高唱起久违了的歌曲。
  事情就怕有人牵头,丁人众感到了麻烦,老厂长在厂里是有威信的。他现在处在警察严密保卫之下,走出厂区一步就会发生危险,当然就没法出去和老厂长沟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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