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江山无虑
作者:周建新
广场的装饰灯亮了,无数条光束直射雕塑,雕塑的形态也就更像地瓜了。地瓜有什么不好,民以食为天嘛,三十七年前,没有地瓜,无虑县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如今,支撑着无虑各行各业的少壮派,大多是那个时代出生的地瓜孩儿了。
尽管人们都说广场的雕塑不雅,于子强还是坚持说:这就是无虑的形象!
第十章 永远的甘薯
苏雅和在大富祥酒楼里找到了水红,那里豪华得他连做梦都想不到。
水红问:“没人追你呀,汗都湿透了。”
苏雅和不回答,他惶惶如丧家之犬。直到进入了水红的房间,他才把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苏雅和一直在坚持同丁人众作斗争,当他得到那个重要的可靠消息之后,就更坐不住了。有关方面透露说,某位重要的中央领导人将来市里视察,是乘坐专机来,甚至还说出了飞机降落的时间。苏雅和便马不停蹄地动员分流出来的工人,准备再一次集中行动。他要拦车告御状,他不相信中央领导会容忍底下这么胡作非为。
中央领导飞临的日子一点一点地逼近了,苏雅和的行动计划也越来越成熟了,他甚至把行动的时间精确到哪一刻哪一分。苏雅和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租了十辆大客车,拉着几百名工人直奔市里的飞机场。
然而,苏雅和又失败了。他忘记了丁人众的神通广大。
天空中出现飞机影子的那一刻,付生民神兵天降,指挥警察将载满下岗工人的大客车,一辆接一辆推到了路边。苏雅和趁乱爬出车窗,悄悄地离开了现场,跑到了市里。
苏雅和猛喝一杯水,接着说:“给我找个地方躲几天,等过了风声,我还去告丁人众,就是豁出这一条命,也要把他们那一串人弄倒,尤其是付生民,他现在是丁人众养的狗。”水红哭了,说:“别提丁人众好不?吃了他都不解我的恨。”苏雅和这才想起水红与丁人众曾有过的关系。
水红给苏雅和买来隐形眼镜,并刻意地把他往丑里化装,还介绍他在酒楼里做维修工,专干爬天花板、修地沟等脏活儿。苏雅和并不介意,他需要的是安全。
水红说:“这里安全得很,公安局都不敢进来查。”
压在丁人众心头的阴云终于散了,闹事儿闹到这种程度已经是闹出头了,再闹也闹不到联合国去。县公安局已经对苏雅和发出了通缉令,群龙无首的人们没有了主意,恐怕公安局不肯释放他们,纷纷写下不再闹事的保证书。一出公安局,他们就四下分散了,各想各的办法去谋求生路。
反对丁人众的风潮就这样结束了。
接下来,丁人众开始收拢人心,他给生产车间的工人增加了效益工资,又在各重要城市建立了无虑啤酒直销店,把分流出去的那些有一定社交能力的人任命为各直销店的经理,各自带回一批分流出来的人,反对丁人众的势力就这样基本上被分化了。丁人众这才敢频频露面,直言不讳地称自己是无虑县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资本家。当然,有些场合他不得不补充一句——是红色的。
大富祥里的水红不甘心仅仅赚一些陪吃陪喝陪舞的钱,偶尔,她也陪客人上床。尽管水红入风月场时间很短,但却被列为市里的十大名妓之首,说水红不但漂亮,活儿更好。
水红还是怕遇到熟人的,否则也不会把名字改了,除了贴心姐妹,大富祥里的人只知道她叫花独秀。水红给自己取这个假名,除了好记之外,还有一枝独秀的意思。
这一天,水红接待了一名意想不到的客人,那个有了几分醉意的人直截了当地提出要睡“花独秀”。大富祥虽然暗地里是风月场所,却总是拿酒楼和洗浴中心掩饰,来的客人大多惺惺作态,在眉来眼去中成就好事,还从没有进门就嚷睡人的。
走进包厢之后,水红认出了那人竟然是付生民。付生民只知道丁人众有过一个漂亮的小姘,却从没和水红见过面。水红是从电视里认识的付生民,电视里经常播付生民关于打击卖淫嫖娼等违法犯罪行为的讲话。丁人众也曾指着电视,笑着说,这个狗东西啥事都干。现在,水红正在体会着付生民的啥事都干。水红不喜欢付生民,态度也就冷淡了。她说:“我可不是随便陪人的,陪你说说话,你就知足吧。”
付生民说:“别他妈的装了,不陪人,你到这儿干啥来了?我就要睡你这个一枝独秀。”水红说:“想独占花魁呀,回家取足钱再来吧。”付生民说:“回家干吗?我不信你那个东西是金圈,一万块钱还拿不下你一个晚上?”
水红说:“买张好床也得万儿八千的,你还是死了那份心吧。”
付生民说:“咋的,没把老子当人物? 老子今天就拿你了。”
说着,付生民把枪往桌子上一拍,蛮横地说:“还要老子掏钱呢,不掏钱你敢不侍候我?老子送你去拘留所,判你个卖淫罪。”
水红没有料到付生民干这种事也敢张狂。她只好承受了下来,反正自己是个烂货了,也不在乎多这一回。
他们是在新开的一间套房里做完的那事儿,付生民不想冤枉那笔钱,做得十分卖力。水红的身上沾满了付生民的汗,那汗味儿刺激得她直恶心。那一刻,水红对自己也充满了憎恨,再下贱再贪钱也不该让这狗东西给染了啊!水红反复冲洗着自己的身体,但总觉得洗不干净,为此,她几乎搓破了自己的皮肤。出了洗漱间,水红听到了付生民如雷的鼾声,他正像一头大棕熊,一丝不挂地沉睡着,嘴角还挂着满足之后的涎水。水红用膝盖顶了顶,他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水红发现了付生民的枪。她眼睛一亮,突然决定拿走他的枪,让他为沾染自己付出代价。水红清楚地明白警察丢了枪会怎样,临出门的时候,她还回头看了一眼付生民,心里说:再见了副局长,再见了大队长,你就等着被开除公职吧。
水红捧着枪,像捧着炭火,放在哪里都觉得烫手。她必须快点儿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水红想到了苏雅和,便一头钻进了他的那间地下室。水红急不可待地说:“这是付生民的枪,我刚陪他睡完,他醒了非找我不可,你替我把枪藏起来,我得离开大富祥了。”
苏雅和将枪收了起来,他翻着自己的衣兜,找出了几百块钱,想送给水红。
水红将钱推了回去,指着自己的脸蛋说:“这就是钱,花不完,你自己多保重吧。”
说着,水红俯过身,亲了亲苏雅和的脸,转过身,恋恋不舍地走了。
这一吻来得很突然,苏雅和等待了许多年,终于等来了,他从心底涌出一种舒适感。可是,这个吻来得又太迟了。这世界怎么就这么不公平,好的女人偏偏会被这么多坏男人糟蹋着呢?
苏雅和破釜沉舟了,就用那支枪。
现在,苏雅和的胡子已经长得老长了,脸上没有了眼镜,皮肤变得粗糙了,身体也消瘦了一大圈,如果不是留意地多瞅几眼,还真辨不出。苏雅和怀揣着那支枪,潜回了无虑。
现在,丁人众基本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他渐渐恢复了从前所热衷的社交活动。丁人众什么都算计到了,唯一没有算计到的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在悄悄地逼近他。
每逢天一黑下来,苏雅和就开始在县城里转悠了,他的目标就是各家颇有名号的酒店,他不相信丁人众会与世隔绝。这天晚上,苏雅和终于有了惊喜的发现——那辆丁人众经常驾驶的三菱大吉普,正停靠在一家大酒店的门外。真是天赐良机!苏雅和努力地让自己的心平静一些,仔细地观察一番周围的环境,甚至开枪后逃跑的路线他都选择好了。他要在车的掩护下,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丁人众面前,一枪结果他的狗命。
丁人众没有把宴会搞得过晚,在前呼后拥中,他满面春风地走了出来。
蹲在阴影里的苏雅和,心里像揣个小兔子,紧张得手心直出汗,原想自己会正义凛然地击毙丁人众,事到临头了他却紧张得要命。他安慰着自己,不要怕,我是为民除害。
丁人众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笑得是那样底气十足。苏雅和从车的底盘下注视着那些越来越近的腿,他将在他们走到离他几米远的地方时一跃而起,让丁人众的笑声成为留在世上最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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