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江山无虑
作者:周建新
改革是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古往今来,搏击于风口浪尖的改革者,或心忧天下、励精图治,或胸存宏图、扬名显亲,无疑都是时代的弄潮儿和推动社会进步的重要力量。透过他们先行的背影,或许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树木繁衍。然而,功过是非,自有历史验证,自有百姓评说……
第一章 偏向虎山行
这几天,陈文佐家里外头都不省心。
老婆的妹妹何玉莲总找他闹,高低要当县税务局的副局长。何玉莲与她姐姐是两种类型的人。姐姐是典型的家庭妇女,不参政,不多言多语,勤快操持家务,服侍丈夫和孩子。妹妹却是个天装不下的人物,哪儿都敢闯,什么事儿都敢干,相处了许多个男人,不是人家嫌她太闹、不像女人,就是她嫌男人不中用。县里许多人议论何玉莲是玉面妖狐,光生个好容貌,眼看着三十出头了,还没有个正式的家庭。也有人议论说,玉面妖狐是没有男人给憋的,脾气是越憋越坏,有个男人搂着,她才能安稳下来。
现在,何玉莲就在陈文佐的家里,她威胁说不答应让她当税务局的副局长,就钻姐夫的被窝,让全县人都知道县委书记睡了小姨子。陈文佐正在为尹为群拎着自己的衣襟抡来抡去闹心呢,堂堂县委书记让下属这么对待自己,传出去威信何在?然而,如何彻底整治尹为群,他还一筹莫展,尹为群毕竟是名噪一时的企业家,拿下他总要有个具有说服力的理由。
何玉莲见姐夫没言语,心事重重地想别的事情,立刻发起了脾气,质问着陈文佐:“你心里有没有我?”
陈文佐醒过神来,说:“玉莲,人要知足,你原来连个工作都没有,是我送你到乡下当民办教师,想方设法让你转了正,又调回县里。你说教书费劲,我就让你到教委,你说教委穷,没意思,我又送你到税务局。没有我这个当小官的姐夫,你到市场上卖菜去吧,你有什么资格争副局长?”
何玉莲吵闹起来,被姐夫揭了底,她很恼火,她总认为自己比别人强,得到的也都是应该的,自己就是块当官的料,是姐夫再三阻拦,她才未能如愿。何玉莲开始脱衣服了,姐姐伸手拦也拦不住——不答应让她当副局长,她就往姐夫怀里扑。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何玉莲暂停了吵闹。陈文佐示意了一下夫人,夫人马上打开对讲开关,问:“谁?”对讲门铃上的喇叭中传来丁人众的声音:“是我,何姨。”
不愧为心腹秘书,这么及时地登门造访,陈文佐嘘了一口气。
丁人众来陈文佐的家从没有空过手,不管礼物厚薄,心意总是要表的。今天,他带来的是药。前一阵子,陈文佐的夫人总感到气力不足,腰酸腿痛,找个老中医号脉,说是肾阳不足。丁人众过世的母亲原来也常腰酸腿痛,常用焙干的黄藤子泡水喝。从前,庄稼地里的大豆秧深受其害,黄黄的一片,缠得豆秧叶枯根烂。自从化肥农药进了庄稼地,这种植物突然消失在农田里,山上野生的也少。这种生长起来不依赖根须的植物,对攀附植物的要求非常苛刻,几乎是非豆科植物不攀。因此,如今寻找起来并非易事了。丁人众将妻子和老父亲发动起来,荒郊野外地去寻觅,历时半个多月,才采来焙干后仅几两重的黄藤子。
中医上将这味药称为菟丝子,是一种较为罕见的靠吃植物为生的植物。
丁人众教陈文佐的夫人如何用水煎制黄藤子的时候,何玉莲坐在一旁不时地瞥一眼。这么多年来,何玉莲在男人群中东拼西杀,没遇到过几个真正出类拔萃的。最近,她对丁人众有些关注了,虽然她以前并没怎么注意姐夫身边这个从农村来的小人物。
夫人按照丁人众的说法进厨房煎药去了,陈文佐冲何玉莲摆摆手,示意她走出客厅。何玉莲本来很想参与他们的谈话,但看到姐夫满脸的不悦,便很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坐了好一会儿,丁人众才很为难地开了口:“陈书记,我想到基层去,做出一番业绩。”
陈文佐睁大眼睛看着丁人众,不知他为什么突然想离开自己。他从没有把丁人众放下去的打算,即使放下去,也要放到自己身边。转念一想,他也理解丁人众,这么多年了,也该让人家下去了。
沉思了片刻,陈文佐说:“县委办暂时还没有副主任的空额,你先到税务局做副局长,适当的时候,我再把你调回我身边。”
丁人众摇了摇头:“各部委办局我都不去。”陈文佐说:“那就一步到位,你任选一个乡镇当行政一把手,一年半载后过渡到乡镇党委书记,你还年轻……”
丁人众又摇摇头:“陈书记,我知道你很关心我的政治前途,可我认为一个人的价值不在于当多大的官儿,我想干实业。”
陈文佐说:“别瞎闹,市场无情,我不同意你下海。”丁人众说:“我不是想下海,你是我这一生中的知遇恩人,关键时刻,我不能退缩。我要到啤酒厂当厂长,尹为群的干法离县委越来越远,长久下去,啤酒厂非成独立王国不可。”陈文佐说:“好,我没白培养你。”
丁人众说:“我知道,我去啤酒厂是背水一战。但请相信,你会看到一个更出色的我。”
陈文佐说:“你这个想法很好,可你想没想过我怎么安排尹为群,意见不一致时他都敢拎我的衣服,真的免了他,他不闹上天?”
丁人众说:“他再能闹也是孙悟空,你再忍让也是如来佛,厂长的位置是尹为群的金箍棒,没有了金箍棒,他的猴戏就不灵了。”
陈文佐说:“尹为群毕竟为创建啤酒厂立了汗马功劳,拿掉他总要有个充足的理由。”丁人众说:“我有个办法,既能拿掉他,又让他无话可说。”陈文佐说:“你小子总有鬼点子,说出来听听。”
丁人众说:“县里马上要开人代会了,还要补选一名副县长,就让尹为群和李文和争这个位置,这样既抬举了他,又让他选不上。落选之后,把一个不重要又体面一些的职务让给他,譬如科协主席之类的。”
陈文佐说:“万一让尹为群选上了呢,那不更麻烦?”丁人众说:“他不可能选上,许多委、局和乡镇的一把手都想把待业的孩子送进啤酒厂上班,尹为群硬是不要,还把那些名单撕了,他这么伤众,能有几张选票?再说,李文和早就知道自己是候选人,该拉的选票早就拉了,该送的人情也都送了,你给他配的又是弱的竞争对手,将来他当上了副县长也能对你忠心。”陈文佐说:“好,你小子够聪明。”
丁人众说:“县里不是有两个送省委党校学习的名额吗?你让他们俩同时去学习,同时免了他们俩的现任职务,理由是为了保证选举的公正性,预防候选人利用手中的权力拉选票。”陈文佐不住地点头,连声说好。他站了起来,拍着丁人众的肩头,叹道:“你真是我的智囊啊。”
傍晚,陈文佐留丁人众吃家宴。丁人众跟随陈文佐多年,几乎是形影不离,却从没有吃过陈书记的家宴。留吃家宴,意味着丁人众就像是家里人一样亲近了。事实上,陈文佐除了表示亲近外,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只要丁人众不离开家门,小姨子何玉莲就没法闹着要官了。
家宴上,何玉莲十分活跃,尽显酒场女英雄的本色。陈文佐并不理会何玉莲如何劝酒,只顾自己慢饮。丁人众很懂得照顾女性,不想让何玉莲显出冷落,很有分寸地应和着。酒宴间,陈文佐不断夸丁人众为人机智,处事灵活,成熟老练,具有大将风范,是个不可多得的政界人才,却从不向组织伸手要官。言外之意,他告诫何玉莲不要到处伸手。
何玉莲一撇嘴,对丁人众说,她姐夫最没人情味儿,最六亲不认,鞍前马后跟随他多年的秘书他不提拔;东拼西杀处处维护他威信的亲小姨子他不给应该给的位置,那些和他有过嫌隙的人,他倒重用人家,拎他衣服让他威风扫地的人,他却毫无办法。
一下子触到了陈文佐的痛处,他不能再容忍何玉莲的酒后多言了,把筷子一摔,说:“住口!”
何玉莲怔了一下,随即“哇哇”大哭起来,哭诉自己活得多么多么难,一个单身女人要想活得像个人样,活得有价值,就得比男人强,让男人们臣服于自己,用疯狂的工作,填补生活的空虚;否则,就应该给她一个安稳的家,一个出色的好男人,让她心情愉悦,让她忘掉烦恼。可是,身处全县权力顶峰的姐夫,给过小姨子什么?权力?男人?什么也没给过她,有什么资格让她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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