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天谴

作者:周建新



对不起大家了。断了财源,价格不菲的矿石,一下子变得和石头一样。打矿的速度自然而然就慢下来。
  接下来,岳山丘开始真真假假地和矿务局打交道,求他们买矿石。矿石再多,品位再好,卖不出去也是废物,岳山丘说得十分诚恳,好像不收矿石等于逼死他一样。
  矿务局和县里的官司,打到了省里。矿务局认为,矿产资源属于国有,他们开采才是名正言顺;市里支持县里争资源补偿费,矿务局不给钱,就得允许地方开矿;省里始终没有明确态度。事儿就这么僵住了。他们对地方已经一肚子意见,岳山丘的矿石再便宜,他们也不可能收购——一旦地方钼矿强大起来,肯定要挤对他们,尽管他们是国有体制,但也不能败家到纵容竞争对手的程度。
  岳山丘有岳山丘的心眼儿,逼着矿务局买矿,并不是他的目的;更深层的目的,他是逼司马文伯,让司马文伯成为自己的破冰船,畅快地行走在似是而非的禁区,最终垄断整座矿山。现在,他要做的是,让司马文伯知道,管理费也好,税金也好,那两千万不是那么容易拿走的,想出政绩,得付出辛苦。
  和矿务局闹成了这个样子,司马文伯也不好出面求人家买矿石。矿石卖不出去,就回不来款。没有钱,怎能完成两个一千万?没有钱,他在无虑规划的那么多美好前景,怎能够完成?自己又怎能乎稳地过渡到县委书记?没有钱,司马文伯支持岳山丘和矿务局争矿就是罪过,把柄就会落到县长的手里。县长还有当书记的想法呢。
  岳山丘说:“解决这些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建几座选矿厂,有了选矿厂,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好哇,建选矿厂,消化矿石,增加就业,培养税源,一举三得,我赞成。”
  “矿石的储量这么大,今后的矿石生产量会成倍增长,建四座日处理矿石五百吨的选矿厂,都不一定能消化得掉,单靠野杏村的钼,就能养活半个无虑县。可是,一座选矿厂。四五千万的投资啊!”岳山丘感叹道。
  “咱们县的财政收入,一年还不足一个亿,根本没有能力投资办厂。”
  “资金我来筹,需要钼的企业太多了,我会借鸡下蛋的。建一座五百吨的选矿厂,需要二十亩的山坡地、七八千平方米的厂房,希望县里出面,无偿划拨土地,另外,还要拦住西山西面的一个山沟,修建一座超过千亩的尾矿坝。这么大的工程,各种手续跑全,要盖好几百个公章,跑上一年也盖不全,没等建上选矿厂,我们就全被拖垮了。”
  “只要不让县里投资,这些手续好办,我开个协调会,让他们全部到现场办公,谁敢拖,我就免了谁。有些事情,你就先斩后奏,出了问题,再协调,我支持你成为全市最大的私营企业,成为咱们无虑县的经济支柱。”
  “谢谢司马书记,我会拼力报答你的恩情。”
  “叫书记就远了,咱们亲如兄弟,同舟共济吧。”
  “好,同舟共济。”岳山丘说。
  寒风在西山上打着旋儿,和这个寒冷的季节一样,西山上也清冷了下来,其他几家钼矿相继停工了,堆积如山的矿石。耗尽了他们所有的积蓄,除了停工没有别的选择。
  巷道的深处,没有季节,岳山丘的矿井依然热火朝天,矿工们没日没夜地掏那硕大的钼精窝子。徐州的客商干脆把岳山丘的简易工棚当成了办事处,天天往家拉钼精。用日进斗金形容岳山丘的收入,一点儿也不过。
  潘大天急得团团转,吉林的厂子原料告急,等米下锅呢。坑口前矿石堆积如山,却无法变成钼精。有心求岳山丘,一想到从前唬了他那么多钱,就不好意思开口了。可厂里那么多张嘴等着他喂呢,他只好硬着头皮,求岳山丘匀给他一些钼精矿。
  令潘大天感到意外的是,岳山丘爽快地答应了,还对潘大天说,亲兄弟嘛,就应该不分彼此。
  太阳淡漠地挂在天边,凛冽的寒风在山上旋来旋去。已经拉走第四车钼精了,潘大天和岳山丘裹着棉大衣,站在山上,看着那辆满载着钼精的卡车摇摇晃晃地开下山去。潘大天摸出六十万的汇票,往岳山丘的手里塞。岳山丘推挡着潘大天的手,脸变得和这天一样冷,他说:“这是兄弟的情分,白送你的,再给我塞钱,我和你翻脸。”
  潘大天发现岳山丘的脸色真的变了。只好住了手。
  装着钼精的卡车在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了,可岳山丘却久久不肯回工棚。潘大天不知道岳山丘心里想着什么,只好陪着挨冻,那么多铝精都白送给他了,挨挨冻算什么。
  环视着那五座钼矿,盯着坑口前堆积如山的矿石,岳山丘叹了口气:“这些矿石,早晚得把我挤个粉身碎骨。”
  “你都挖到钼精窝子了,还怕啥?”
  “越出钼精,我越害怕,他们每天投进去好几千,我每天揣进来几十万,谁不眼红,这堆矿石是火山哪,爆发起来我能挡得住?帮我想个办法,消化掉矿石吧。”
  “嗨,不就是这点儿小事吗,我投资你跑手续,建个五六百吨的选矿厂,不都结了?”
  “说得容易!我赚的一千万,不是投在矿山上,就是用在人情上,剩下的已经不多了。哪还有能力建选矿厂,县里不允许外地人做法人代表,这选厂还是建不成。”
  “有什么建不成的,不就是几千万块钱吗?我全掏了,你当法人代表,利润咱哥俩对半分。”
  “老哥,让你破费了。”岳山丘感激地说。
  “这话说哪儿去了,咱哥俩,谁跟谁呀,别说是钱,就是命,老哥也舍得。”潘大天义气地说。
  岳山丘心里舒了一口气,他的目的总算达到了。这么一大笔投资,肯定能把潘大天拴在野杏村,岳山丘等于立起了强硬的支柱。
  从华山回来,裴工心情好了,尽管新所长吩咐过,让裴老多休息几个月,把病养透,但他寂寞难耐,又回到了工作岗位。
  坐在阴暗潮冷的办公室里,裴工一天又一天地等待着新所长给他送获奖证书——自己对地质学做出这么大的贡献,国家的权威科研机构不至于连个证书都舍不得给吧。对于老知识分子裴工来说,荣誉比金钱更为重要。可是不管裴工怎样等,地质研究所始终沉寂得像一潭死水。新所长成天忙于交际,在研究所里基本上抓不到他的影子。
  没人理他,也没有人祝贺他获奖,裴工实在忍不住了,去办公室询问这件事儿。办公室里的女人们正在研究毛衣的花样,男人们正在探讨包二奶是否合法。被问起,都不耐烦地答:不知道。裴工心中不悦:这么大的事,他们怎么不知道呢?见到新所长,一定得给他提一条建议——研究所下次进入,不许弄一堆白帽子,一群连花岗岩和大理石都分不明白的人,怎能研究地质学?太让人笑话了。
  裴工推开门,走了出去,慢慢地挪在走廊里,他越想越不是滋味,这不仅仅是对他的态度问题,而是对科学的态度,一个科研部门都这样对待科学,国家怎能进步?这样想着,裴工转回身,他要狠狠地批评一顿这群不学无术的人。
  走到门口,裴工听到里面正在大声议论:这个老裴头,以为真的拿了国家科技进步奖,要证书来了,他那一万块奖金,还是他闺女女婿作假,求咱所长送到医院给他一个宽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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