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天谴
作者:周建新
裴工皱着眉头:“不同意,你就直说呗,何苦难为他呢?能做下这些题,他也成大学生了。”
裴菲菲伏在父亲的肩头,悄悄地说:“不管他找谁请教,能把这些问题弄明白,他就是个聪明的人,我才不在乎他是不是农民呢。”
岳山丘连看都不看,就把那些问题揣进了兜里,笑着对裴工说:“用不了几天,我对您的称呼就要改了。”
离开时,裴菲菲送出老远。她问岳山丘:“你的钼精是怎么卖的?”
“五千块钱一吨。”岳山丘说。
“你这个傻家伙!我爸说,百分之四十五的标准品位,计划调拨价是一万一。你的原精矿品位都超过百分之五十了,让人骗走了多少钱!”
“我知道他在唬我。”
“知道了,你还上人家的当?”
“等我把他养成了一头大肥猪,再动手宰他。”
“你不会把我也当成肥猪了吧?”裴菲菲歪着脑袋问。
“我是你的肥猪,任你宰割。”岳山丘笑着揽过了裴菲菲。
岳山丘没有回野杏村,他给姐夫打了个长途电话,让姐夫按原先的价,把钼精全部处理给潘大天——纸包不住火了,留着钼精,就等于留着证据。姐夫答应了岳山丘,也喜滋滋地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岳山杏生了,是个白胖小子,哭声大得像喇叭。
摊开省城的地图,找到一所地质学院,岳山丘去了那里,花大价钱雇了个公认的好教授,不分昼夜,由浅入深,一步一步地琢磨那十几道题。题都不太难,可岳山丘只是初中毕业,弄懂这些题,等于补了一半相关的高中知识,好在他兴趣浓厚,内容和他开矿有关,大旱逢甘霖般拼命吸吮,也还顺利。
几天之后的一个星期天,岳山丘早早地来到裴工的家。他打开随身携带的皮兜,将里面一大摞存折,一股脑儿地倒在桌上,然后将那些问题的答案覆盖在存折的上面。,
“菲菲,准备嫁妆吧,我的家要交给你当了。”岳山丘说。
“这么自信,不怕我把你问倒了?”裴菲菲一边梳头,一边从镜子里瞅着岳山丘。
裴工将答案拿过来,看了看,便连珠炮似的提问题。令父女二人吃惊的是,岳山丘对每个步骤、每个细节都回答得准确无误,好像一个优秀的大学生在做毕业论文答辩。
“山丘,你好聪明!”裴菲菲扔掉手中的木梳,也不管父亲在旁,投入岳山丘的怀抱。
不等裴工再说话,岳山丘也出了一道题。他问裴工:“您每月工资是一千块,从现在起,您的下半生一共能挣多少钱?”
裴工沉默了,他在计算自己到底还能活多少年。岳山丘并不需要具体答案,他只是在暗示裴工:您这么大岁数了,还较什么真?看到裴工一副疑惑的样子,岳山丘说:“您提前退休吧,帮我干,我让您一年活上两百岁。”
“胡说,矿产资源是国家的,我是国家的高级工程师,不是因为你成全了我的成矿理论,我岂能容你非法采矿?你的一生已经衣食无忧了,见好就收吧。”
“收?已经收不住了。国家由人民组成的,作为人民的一员,我有开采矿山的权利,也有为国家作贡献的义务。”
“贡献?你那点儿知识,能比文盲强多少?你只能成为国家的败家子,矿山交到你这样的人手里,不滥采滥挖才怪呢,再多的矿产资源也不够你们浪费。”
“我独占矿山,您做开采计划,不是合理利用资源的最好方式吗?”
在一旁察言观色的裴菲菲开口了,她说:“老爸,别迂腐了,帮山丘干番事业吧。”
“放屁!”裴工按捺不住了,愤怒地冒出了粗话,他把桌上的那摞存折往地下一扫,骂道,“滚,你们都给我滚!”
这无疑是野杏村有史以来最隆重的婚礼,小楼左右四五家邻居的院子,全成了摆宴席的场所。全村几乎倾巢出动,拥到岳家。聚到桌前,端起酒杯。祝贺岳山丘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城里姑娘。
整个村子,只有屠户金标一人没有去岳家小楼。金标独霸着村里的屠宰业,谁家有没有钱他清楚得很,他心里纳闷,没看见岳山丘干什么事,他那么多钱是打哪儿来的呢?绕村而过驶向西山的卡车,碾过了金标的心房,一个个疑团袭进脑海——开山打洞藏水果,用得着大动干戈吗?毛石扔到山下就可以了,用卡车拉到不为人知的地方扔掉,岳山丘缺心眼儿啊?再有,省里来的人拿着标杆,满山测来测去,他们闲得慌,吃饱了撑的?一切都在预示,西山上肯定有宝藏。
金标两次差点儿做了岳山丘的大舅哥。野杏村有三只美丽的凤凰,其中两只出在金家,那就是金标的妹妹金鸣和金凤,另一只凤凰是岳山丘的姐姐岳山杏。金鸣和岳山丘从小学到初中,成天相依相伴,谁见了都说他们是天生的一对儿。可是,这一对儿却没有做成,长成大姑娘的金鸣被大队书记冯源祥相中了,早早地被他的儿子冯旺龙娶进了家门。那时候,他们还小,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岳山丘只是觉得心中憋闷,没有金鸣陪在身边,空落落的。金家却因为与冯家结亲,在野杏村的地位一跃而起,金标做了大队的治保主任兼民兵连长,成了村里唯一有资格背枪的人。冯岳两家交恶,是从岳山丘的母亲被冯源祥家的狗咬伤开始的。那年,岳山丘才十七岁。十七岁的岳山丘血气方刚,对冯旺龙娶走了金鸣耿耿于怀,终于和冯旺龙正面冲突了,混战之中,岳山丘将前来助战的冯旺龙的姐姐冯旺春的手打残了。母亲扭着一双小脚到冯源祥家求情,结果被人家院里的大黄狗狼一样扑上来咬伤了。此后不久,母亲狂犬病发作,满街乱跑,见啥咬啥。冯源祥怕狂犬病在村里蔓延,组织金标等人,把岳山丘的母亲用绳索牢牢地捆绑在村西的那株苍老的野杏树上,直至气绝身亡。岳山丘一怒之下,趁着夜色,将冯源祥逼至野杏树下,挥起斧子,砍进了冯源祥的脑袋。岳山丘以为将冯源祥砍死了。其实,冯源祥没死,甚至连伤也不严重,他戴在头上的柳条帽救了他一命。可是,岳山丘却为此躲到城市好多年。幸好有一次冯瘪谷到城里办事,发现了岳山丘,才将真相告知。这时的岳山丘已经在城里立足了,正赶上城市发展个体经济,没有了负担的岳山丘甩开膀子,成了城里第一批个体户,成了市里树立的典型,也成了那时担任市工商局局长的沈伯坚的亲密朋友。发了财的岳山丘突然告别城市,回到家乡野杏村,办起了针织厂。岳山丘的回来,给村里带来轩然大波,村里的人靠着给岳山丘当缝纫工当推销员,家家户户的日子都好了起来。就连金标,也辞去了村里的治保主任,不给冯源祥当走狗了,当上了村里唯一一个屠夫,靠杀猪卖肉,也过上了好日子。唯有冯家,死撑着村支书的面子,宁愿守着穷日子,也不肯向岳山丘示弱。冯旺龙将冯家的衰落归罪于岳山丘的回来,偷偷弄坏了岳山丘的吉普车,让他寸步难行。岳山丘好不容易抓到把柄,逼着冯旺龙赔偿。冯旺龙无奈,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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