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天谴

作者:周建新



道野杏村有个叫岳山丘的,是个难惹的主儿,探听到岳山丘去了北京,才立马奔到野杏村大干特干的。
  眼看着矿务局从野杏村一车接一车地往回拉矿石,李开元打了多少个长途电话,却都没抓住岳山丘两口子的影子。
  裴工病了,病得还不轻,发高烧说胡话,浑身疼。
  这场大病,纯粹是气的。裴工辛辛苦苦地形成了新的成矿理论,实地钻探又有不可批驳的说服力,他提出多年的石英石岩层也可以蕴藏稀有金属的理论终于得到了验证。写成的长篇论著,准备报送国家科技进步奖。没想到。连解析几何都不会的研究所所长,堂而皇之地把名字署在了他裴鸿儒的前边,就连矿务局找来的、陪裴工去野杏村的杨工,也把名字塞进来。本来是裴工一个人的科研成果,现在却成了集体智慧的结晶。
  到处争辩,无人理会,裴工如同哑女遭到强奸,一股窝囊气无处宣泄,急火攻心,便病倒了。现在,女儿女婿及时赶回,裴工找到了倾诉对象,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边说边孩子般痛哭不止。
  “爸。不就是这点儿事吗,我去给你讨个说法。”岳山丘说:
  “孩子,千万别去,忍了算了,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你可不能再犯法了。”
  “你都让人害成这样子了,还忍?山丘,你去,只要不弄出人命来就行。”裴菲菲大声道。
  岳山丘直奔地质研究所,却没有找到所长。原来医院里有所长的耳目,一个电话打过来,所长溜之大吉了。一连找了好几天,岳山丘始终没有找到所长,却有消息传进岳山丘的耳朵:所长因对地质科学有特殊贡献,调到地矿部,被派到海外工作去了,级别相当于副司。岳山丘气得直咬牙,恨恨地骂道,这个世道真他妈的变了,科学都可以掺假。
  又一次走进地质研究所,岳山丘拜见了新任所长。他给新所长扔了一万块钱,让新所长以所里的名义,当慰问金送给岳父。送上门来的好事哪能推却,新所长立刻跟随岳山丘去了医院。
  蒙在鼓里的裴工,感激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他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奖金,高声赞扬新所长,说科学的春天终于来了。
  岳山丘捅了一下妻子,两个人走到门外,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直到新所长走了,才重新回到病房。
  带着疑问,裴工问岳山丘,原来的所长哪儿去了。岳山丘说:“他剽窃了您的科研成果,当然被免职了。”
  听到这么多好消息,裴工的病一下子好了许多。趁着他心情好,岳山丘开始做岳父的工作,劝他把野杏村的钼矿地质资料告诉他。裴工立刻变脸了,忘记了岳山丘对他的体贴和关心,斥责道:“矿产资源归国家所有,你想从我手里套资料,做梦去吧!”。
  岳山丘哭笑不得,只好作罢。他嘱咐妻子照顾好裴工,自个儿离开沈阳,去追究另一个窃贼——那个戴着眼镜,虚头巴脑和他套过近乎的杨工。
  在矿务局一大片住宅楼群中,岳山丘问出了杨工的门牌号,摸清了杨工家中的一切,趁着杨工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闯了进去。
  看到岳山丘那张阴冷的脸,杨工头上的汗下来了,擦湿了一条手帕,都没擦净脸上的汗,弄得他的眼镜直打滑。毕竟在野杏村呆过一段时间,也听人议论过,岳山丘生着豹子胆儿,啥事都敢做。
  “你来做什么?”杨工怯生生地问。
  “让你消失。”
  “我没做过坏事,你可不能要我的命。”
  “你敢说你没做过坏事儿?”
  “没有啊。”杨工的眼睛转着,想了一会儿,补充一句,“真的没有。”
  “没有?我岳父写的论文,你凭啥把名字署上?”
  “哎哟,名字是他们所长给署上的,和我没关系,再说了,所长是第一著作人,我的名字在最末,没有用处的。”
  “放屁,你以为我不懂啊?那是地质理论的一次突破,国家级的科研成果,你这无耻的东西,也想不劳而获?”
  “我也是一时糊涂,你看看,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没办法挽回了。”
  “有办法挽回!登报,道歉,把你的丑事公诸于众,然后,丢掉你的家,扔下你的工作,远走高飞,永远消失。”
  杨工跪了下来,满嘴哭腔:“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岳山丘将随身携带的一只皮箱子打开,里面的钱装得满满的,他说:“野杏村矿产资源分布图、地质结构图,还有水文资料图,全在你这里,你痛快地给我拿出来,这二百万全归你,你就彻底地隐姓埋名,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吧。否则,我让你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杨工像得到了特赦,忙爬起来,向岳山丘保证,一定把全套资料拿出来。
  第二天晚上,岳山丘如约等在矿务局外一个偏僻的小街巷,杨工将全套图纸交给了他。
  岳山丘将装钱的箱子扔到他的脚下。
  杨工打开箱子,看了看里面的钱,一把拎起来,长长地叹了口气,掩着脸说:“我这是卖了良心啊。”
  秋霜扫了过来,杨树的叶子落光了,柳树的叶子打蔫了,杏树的叶子还算顽强,努力地坚持在枝条上,却像被冻肿了的脸,颜色红红的。走进村落,岳山丘发现,只有村西那株苍老的野杏树,新生的叶片依然嫩绿,在萧瑟的秋风中绿得扎眼。
  新架的高压线、竖井上的铁架子、来回奔跑的载重汽车,岳山丘都看得很清楚。他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拎着皮箱子往小楼上走。
  岳山杏问着弟弟:“什么东西,这样沉?”
  岳山丘只回答四个字:价值连城。
  李开元听说岳山丘回来了,忙从村部赶回家中。一向有主见的李开元,此时却没了主意,不断地问着岳山丘,矿山被人占去了,村里人都在骂他,怎么办?
  “怎么办?把他们撵出去呀。”岳山丘不以为然地说。
  “不能撵了,县委书记现场办公,差点儿把乡党委书记庄子明给免了。”
  “县委书记干不了几天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就不应该知道?我想做的事儿,我要做的事儿,我正在做的事儿,你们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姐夫,以前,我听你的,从今天开始,你听我的,下监入牢我都熬过来了,我不会鲁莽行事了,男人斗智不斗气,你看我怎么把矿山夺回来吧。”
  李开元的双手抓住了岳山丘的肩,信任地捏了一下。
  接下来,岳山丘又去了趟北京。他找到一家发行量极小的地质报社,付足了广告费,刊登出了杨工的那份道歉书。
  抱着厚厚的一摞报纸,岳山丘回到沈阳,让裴工一张一张地翻看,翻看那么一堆一模一样的道歉书。抱着女儿,裴工大哭了一场,将胸内所有的积郁洪水一样宣泄出去,他的病才算是痊愈了。
  病好了,没必要继续住院了,岳山丘担心岳父急着上班,让作假的事儿露了,就鼓动妻子,带上岳父散散心,出去旅游一趟。北京的公司还有一堆事儿呢,裴菲菲没有时间,只好委托丈夫带父亲好好玩一玩。
  岳山丘把旅游的地点选在了华山,裴工显得很高兴,华山附近那座全国最大的钼矿金堆城子,就是裴工发现的,那里的朋友一大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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