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天谴

作者:周建新



政府办公楼,也像是被天公罩上了黄面纱,蒙蒙咙咙醉醺醺的,楼前楼后的柳树被风吹成了一群东倒西歪的小酒鬼。
  这些年,油黑发亮的富钼矿,膨胀了所有人的欲望。投资几万、十几万建成的电碾子雨后春笋般立在野杏镇,镇里所属的十几个村落、大小壕沟,到处流淌着灰白的尾矿浆。然而,钼精矿的价格却持续低迷了四年,冯旺龙因贪急贪多,入不敷出,早被那帮狱友逼得亡命天涯了。野杏镇的钼矿基本上采的都是将近二十个品位的矿石,成本大概是全世界最低的,这么富的矿都没有多大的赚头,国有企业只能靠老本和贷款维持生计了。
  岳山丘和妻子通了个电话,远在北京的妻子告诉他,日本韩国的汽车工业突飞猛进,美国刚打完一场战争,开始扩充军备,西欧不锈钢的需求量在增加;国际铜价跌落,秘鲁那座世界上最大的铜矿,削减了产量,副产品钼的产量也相应而减。一切迹象都在表明,钼的供求关系正在失衡,市场会有大的动荡。
  结束了和妻子的通话,岳山丘又拨通了司马文伯的号码。现在的司马文伯已经升任市委副书记了,成了全省最年轻的副地级干部,主管政法、财贸和乡镇企业。跟司马文伯做县委书记时一样,野杏镇钼业发展的每一个环节,岳山丘必须向司马文伯汇报,野杏镇是司马文伯杰出的政绩,他要一抓到底。电话里。岳山丘把自己的判断说给了司马文伯。
  司马文伯很高兴,连声说好,嘱咐岳山丘静待时机,好好把握。
  撂下电话,岳山丘想了想,拨通了庄子明的电话,简要地通报了情况。几个月前。送司马书记到市里上任的时候,岳山丘半真半假地跟司马文伯说了句,庄子明在乡镇干了这么多年了,组织上也该考虑考虑了。司马义伯也半真半假地说,怎么的,想抢班夺权了?话是玩笑话,办起来却是一丝不苟的,庄子明如愿地当上了常务副县长,岳山丘也过渡到了镇党委书记。岳山丘当了书记之后,不再让姐姐当经委的会计了,免得别人说他搞家天下,死抓矿山的财权不放,他让姐姐当了文化站长。姐姐从小就爱文艺,对没当上演员始终耿耿于怀。姐姐当了站长,立刻组织了个业余剧团,成天地吹拉弹唱。犯了戏瘾,她偶尔也唱几段。
  物极必反,钼价已经跌进谷底,肯定要有反弹,岳山丘思谋着,这钼价是一下子弹至峰顶,还是一节一节地往上攀?想了一会儿,岳山丘突然一拍大腿,我干吗坐在这儿猜测价格呀,既然国际上市场钼铁需求增多,我偏偏不急着卖了,高低憋高铝价。这样想着,岳山丘有了主意——那就是囤积居奇。
  周末的下午,岳山丘驾车去北京。
  他没有急着赶路,开车绕向了镇西。原先空旷的荒草甸子,已不再空旷,那里矗立起了四座顶天立地的铁皮大烟囱,烟囱下排列着厂房,这便是由妻子裴菲菲投资兴建的亚洲最大的钼铁厂。当然,整个野杏镇,谁也不知道幕后老板是裴菲菲,岳山丘将全部财产献给集体了,再在野杏镇弄出个厂子,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吗?遗憾的是,这座最大的钼铁厂,产品却少得可怜,焙烧了几百吨氧化,钼,冶炼了几百吨钼铁,一算账,得不偿失,停产了。空旷的大院,重新长出了荒草。裴菲菲曾嗔怪岳山丘,这个闲置的钼铁厂抽空了她所有的资金。岳山丘说,等有一天芝麻开门的时候,你会看到里面全是宝贝。看样子,离他预言实现的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赶到北京的家,已经是夜晚了,妻子、岳父、还有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的亲儿子和亲外甥,都在家中。见到儿子和外甥。岳山丘真是喜出望外。四年前,裴菲菲就把姐姐刚会说话的孩子接到北京,和自己咿呀学语的儿子一块儿,送进外国人开办的全封闭贵族托儿所,完全成长在外语环境中。现在,两个孩子除了模样上留着岳家的基因,言行举止完全西化了。
  儿子、外甥一齐向他扑来,把他团团围住,喜笑颜开地将他拥到沙发上。
  闹够了,玩累了,两个孩子回到自己房间睡了,岳山丘和妻子、岳父坐在一块儿,商量着今后的对策。
  岳山丘的目光停在裴工的身上,好一会儿,才说:“爸,我想,一旦咱们的猜测变成现实,再动手大量储存钼精矿,那就太晚了,咱们现在就应该动手,将镇里几家选矿厂积压的一万吨钼精矿,马上加工成钼铁。”
  “现在囤积钼铁,肯定有大的赚头,问题是到哪里去弄那么多资金啊。吃进一万吨铝精矿,加上焙烧冶炼,一个亿的资金都不够。”裴菲菲沿用的是国际惯用的企业管理制度,请裴工当顾问。裴工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为不合理和没理顺的事儿生气了,变得慈祥和宽厚了,凡事爱参与。
  裴菲菲想了一会儿,望向裴工:“爸,你不是有个同学在北京当行长吗,眼瞅着要退休了,现在不用他,什么时候用?”
  裴工说:“一个亿的资金呢,人家能贷给你吗?”
  “你只管把我引见给他,至于能不能贷,那是我的本事。”
  “好,好。你们都有本事了,我高兴!”裴工说。
  岳山丘做梦也没有想到,裴菲菲真的弄来了一个亿贷款,条件是用铝铁作抵押,把生产出的钼铁装进集装箱,送进天津港的仓库。仓库封了三道大锁,港务局、裴菲菲和银行每家一把钥匙,无论进货出货,缺哪一家,仓库都不能打开。
  裴工收集了大量的美国经济情报,从纷乱的信息中理出了头绪,垄断阴云笼罩砉美国铝业市场,投机商们纷纷浑水摸鱼,中国的钼业市场马上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这个消息无疑给岳山丘和裴菲菲打了兴奋荆,助长了他们囤积钼精矿和钼铁的强烈欲望。一个亿的资金拨到野杏镇经委的账户,一万吨钼精矿全部让裴菲菲提走,大部分运到外地不景气的铁合金厂加工成钼铁,只有三千吨留在公司设在野杏镇的钼铁厂。
  野杏镇西的四座大烟囱重新冒起了黄腾腾的烟,尽管烟囱下安装了除硫设备,可是铜精矿焙烧成氧化钼时,依然跑出了大量的硫。附近的树木荒草,甚至庄稼,都蔫蔫的,不爱生长。刮南北风时,镇里还没有什么感觉,一旦老天偏了心眼儿,刮起了西风,镇里便弥散一股硫磺的臭味儿了。
  一万吨钼精矿销售了出去,一千多万的税收流进了县财政,矿山又活了,选矿厂又隆隆作响了。庄子明喜笑颜开,一步棋走活了,全盘皆活,还有商饮服修等各个行业呢,税收何止一千万,紧张了好几年的无虑财政,终于要摆脱困境了。他这个常务副县长,大笔一挥,立刻能结交八方朋友,为他日后的仕途,铺上一条平坦大道。
  庄子明感谢岳山丘,没有岳山丘,他这辈’子恐怕就停在乡镇了;怕连个政协副主席都轮不到,更不会有眼下能接任县长的势头。
  岳山丘没那么大官瘾,他的心思全都在囤积钼铁上,这一搏如果成功,哪怕钼价恢复到四年前的正常价位,一举赚个四五千万不成问题。问题是,世界上没有永恒的秘密,一旦解密,钼价就会飞涨。巨额利润全藏在时间差里,岳山丘要充分利用好这个时间差。
  冯旺龙的钼铁厂,闲得长草,岳山丘找到金鸣,提出租借他们的厂子,每生产一吨钼铁,给金鸣提取相应的加工费。冯旺龙躲了,金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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