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巴黎惊魂
作者:[俄罗斯]达里娅·东佐娃 著 张少华 译 张诗燕 校
“你好,你看起来真漂亮。那我们走吧。时间很紧,院里只给了三天假。钱是不给的,班是要上的,这帮混蛋。我希望所有证件都已经准备齐全,我还想在巴黎逛逛,买点东西呢!你去取行李。”她命令那个秃头。他就听话地跑到行李输送带那儿去了。
我忍不住好奇地问:
“你和谁一道来的?这人有些面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
列丽卡用她那双灰色的眼睛盯着我:
“唉,真有你的!你和他在被窝里见过!这可是你的前夫,我现在的老公柯思嘉!”
我的下颌骨像打字机的滑架扯向一边。这个秃顶、又老又胖的笨家伙就是柯思嘉!怎么会这样,我们可是同年的。他那头浓密的鬈发哪儿去了呢?
列丽卡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叹了一口气说:
“当然,他有些变了。但你知道吗,现在俄罗斯的生活有多糟糕!什么都贵,食品几乎买不起。所以不得不靠土豆和通心粉度日。诺娜还找茬胡闹:鸡蛋没买,苹果没有。天哪,我多讨厌她啊!喔哟!”
列丽卡打住话头,终于想起了这次来巴黎的原因。柯思嘉满头大汗地拖着一只大箱子走过来,于是我们向轿车走去。
“这车可有点普通,我还以为你开的是劳斯莱斯呢,”前夫坐进标致轿车,一边挖苦道。
“法国人不好出风头。喜欢穿得简简单单,车够用就行。不喜欢摆阔。”我反驳道。
除了奥丽娅,家里的人都在。玛莎吃惊地瞪大眼睛,小声说:
“妈妈,你嫁过这个猪猡?你离开他是对的。你想啊,如果他现在和我们生活在一起。阿卡奇怎么会喜欢他的爸爸呢?”
阿卡奇根本不喜欢柯思嘉。父亲先是想拥抱儿子,但这个不孝之子溜出了他的怀抱,后来只能握握手算了。但柯思嘉不肯就此罢休:
“妈妈要我转达对你的问候。”
阿卡奇眉毛一挑:
“我有点搞不明白,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你指的是哪个妈?我妈可是一直在我的身边。”说着他搂住我的肩膀。柯思嘉只得闭嘴。
我送客人们进了房间,然后下楼:
“阿卡奇,你去跑一趟吧,开车带他们逛逛商场!”
“我绝对不干,”他气愤地说,“别指望我,我连手指都懒得动弹。二十年来他从来就没想起过我,也没在我生日时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而现在,哈,我是你爸爸……让他滚吧!”
“正确,阿卡奇,”玛莎尖声说,“你要这个秃头猪有什么用。最好让妈妈嫁给卓尔施,把胡奇留给我们!”
还没等玛莎结束她的长篇大论,二楼就传来发疯般的号叫声。我们冲上楼去。
在宽敞客房的双人床上,盘腿坐着列丽卡。
“你在喊叫什么?”奥克萨娜问。
列丽卡用手指了指窗户那边。角落里蹲着斯纳普,它嘴里叼着胡奇。
“那又怎样?”我很吃惊。“这是斯纳普,它只不过想同客人认识认识。”
“它在吃猫!”列丽卡心有余悸地说。
“这不是猫,”娜塔莎笑了起来,“这是费多尔·伊万诺维奇,斯纳普非常喜欢它,到哪儿都带着它。嘿,斯纳普,现在放开胡奇!”
罗特犬乖乖地吐出哈巴狗。胡奇马上一瘸一拐地向列丽卡走过去。
“天哪,太可怕了,”她咕哝道,“刚一打开包,就听见有个东西在呼哧呼哧的,我转身一看:巴斯克维尔犬正在吃一个不幸的活物。”
“这不是巴斯克维尔犬,”金尼斯生气地说,“而是最普通的罗特犬,我们这还有一只比特犬和两只猫。”
“哎哟,简直是个动物园。”列丽卡说。
“好了,好了,”娜塔莎安抚她道,“开你的包吧,然后下楼到客厅,还有好多问题要解决。对了,柯思嘉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他出了房门就不见了。”
我在书房里找到前夫。他正默默地站在一幅不大的警官像面前。看见我,他叹了一口气,挑衅地问:
“你可知道,这幅画值多少钱?”
“很值钱。”
“很值钱,”柯思嘉重复道,“那如果我把它卖了,我就一辈子不用呆在那个鬼研究所了,再也不用为家里的几张嘴担心了。我本来自己也能画,只是没时间去搞创作。都叫日常琐事给耽搁了。”
柯思嘉没有变。当他还是我的丈夫时,他就定期向单位请假,坐在家里准备创造出他的杰作。但是多舛的命运总是和他过不去。先是要买新的画架,原来的一个看起来太破了。后来又开始隔一段时间就头痛,只能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再后来血压上升了——高达两百,又只能躺着。等到身体终于好了,又正赶上晴朗的秋天。晴和的初秋正是采蘑菇的大好时光,而柯思嘉是个酷爱采蘑菇的人。在十月中旬已经开始飘起了毛毛细雨,他需要的那个世界就远去了,大自然来了……杰作还没动笔。
我发火了:
“你还记得到这里干什么来了?别再东张西望了。”
我们出了书房,来到走廊。没走几步柯思嘉又在喋喋不休。
“这是什么?”他用手指着一幅不大的油画问,“这是什么?”
“梵高的画,你自己没看见?”
“为什么把它挂在这里,谁也发现不了。”
“冉先生不是很喜欢梵高的画,他说他因这幅……可以说,他因这幅作品而腹泻。因此这幅画就挂在远离他卧室的地方,免得再刺激他。”
“你丈夫真是个有病的百万富翁,把它塞到这样一个阴暗角落,还不如卖了它!”
我微微一笑。看来,柯思嘉以为我嫁给了冉先生,而不是冉先生娶了娜塔莎。我不想说服他:
“要知道,冉先生对艺术作品并不是很在行。他只不过投点钱罢了。这些收藏品最初是由他曾祖父开始积攒的,从来没卖过。”
前夫脸色发青:
“你是想说,挂在这儿的都是真品?”
“是的,没有赝品。”
“你真混蛋,”柯思嘉终于忍不住了,“和一帮食客住在三层楼的豪宅,家财万贯,而我却在攒几个铜板,连酸奶都舍不得喝。你怎么不害臊,抛弃了我,听任命运的摆布,没有生活费。你连一次电话也不曾打过。你现在稍微帮帮我也好,我现在可是个无依无靠的人。”
我打量着这个四十五岁无依无靠的人。要提醒他,我是一次在把他和一个模特堵在被窝里,我才滚蛋的?要给他讲,我和阿卡奇是怎么不论斤而是论个买土豆的?要给他唱一首那双潮湿而又破烂的皮鞋的传奇之歌?还有那十二月份的晚上穿在身上瑟瑟发抖的人造革夹克衫?交不起钱停了电话?没完没了的债务?过年时只有一条鱼?不,不值得。让他去嫉妒吧,我说:
“这些画稍后再看,藏书室里刚好有一本画册。现在我们下楼,该交证件了。”
但柯思嘉仍伤心不已,还在叨咕:
“你怎么能这样?门开着,人又这么多。恐怕连报警装置都没有,万一被人偷走了呢?”
“收藏品都投了保。这些画非常值钱,小偷把它们卖出去将会很困难。家里又几乎不断人,老天爷照顾我们,我们暂时还没遭到抢劫。”
随后我们默默地走进客厅。娜塔莎拿了一个大文件夹,递给柯思嘉:
“里面是些必要的东西。各种介绍信、证件、许可证、支付收据和两张周一回莫斯科的机票。”
柯思嘉打开文件夹,失望地叨咕起来:
“机票是俄航,而不是法航。”
“怎么你反对坐俄罗斯航空公司的飞机?”
“服务不好,饭菜也差,又飞得早。”
“但是便宜呀。”
柯思嘉生气地吸了一下鼻子:
“你只会算些毛毛钱!”
娜塔莎向他投去冷冷的目光:
“在这种情况下,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维奇,讨价还价是不合时宜的。如果您想更详细地了解您母亲的死,局长在下午两点到两点半有空。”
走进来的列丽卡立刻插嘴道:
“局长在哪儿?在市中心?我很想买点东西,否则过冬什么都没有。”
奥克萨娜像看着一只蟑螂似的盯着列丽卡,但她没发觉,继续在那儿叽里呱啦:
“告诉我,毛皮大衣最好是上大商场去买呢,还是去小店买,大概那里的东西也很精美。”
“你想现在去就去。”我讽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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